既然帽子是別人施舍的,別人也能隨時摘走。要想保住頭上的帽子,就得老老實實說話做事,否則,別人一句話,就可能將自己的前程打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因此,在何書記麵前,陌然就隻有俯首帖耳的份。
何書記的責怪顯然沒有惡意,他在陌然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親自動手開始泡茶。
陌然想去幫忙,被何書記喝止了,笑眯眯地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哪是過去地主老財的做派。我這個人,還是堅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訓導。”
陌然嘿嘿地笑,說:“書記您親自泡茶,一定都是極品。”
“極品不極品,得品過後才知。”何書記慢悠悠地說,突然抬起頭,盯著他看了幾眼,問了一句:“聽說,你安排人把曾權抓了?”
陌然暗自心驚。抓曾權的事,隻有他和邢亮兩個人知道。縣局刑警隊長隻有執行的份,並不知曉其中的含義。
既然何書記過問了,他不能不答。而且在何書記麵前,最好不要有任何隱瞞。何書記這個人就像有千裏眼順風耳一樣,似乎什麼都躲不過他。何書記有此能耐,可見他的眼線有多少?想想也不覺害怕。
“是。有這回事。”陌然老實回答,雙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
何書記又看他一眼,臉上浮現一絲笑容,說:“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放輕鬆點,我這裏又不是龍潭虎穴,你何須如此緊張?”
陌然又嘿嘿一笑,身體隨之輕鬆了不少。
“你沒給我說過。”何書記將燒開的水,倒進一個紫砂壺裏,聞了聞飄出來的茶香,讚歎道:“好茶。”
何書記這句話就明顯帶著責問了。作為雁南縣的一把手,必須事無巨細,都得事必躬親。當然,何書記未必要躬親,但他得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工作紀律,也是政治規則。
見陌然沒說話,何書記的語氣加重了一些,道:“你不給我個說法?”
何書記一邊說話,聲音不高不低,但威嚴無比。一邊給陌然倒茶,動作慢條斯理,儼然茶道行家。
陌然狠了狠心說:“書記,我是想等事情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再來彙報。”
“按你的說法,什麼程度算差不多?”何書記沒去看他,顧自端起茶杯,淺淺品了一口,瞑目沉思半天,似乎沉浸在茶的悠長回味中去了。
陌然坐正了身子,小心說:“馬上就快了。”
何書記哦了一聲,指著辦公桌說:“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你說說看,我堂堂一個雁南縣縣委書記,對下麵發生了什麼事一無所知,應不應該?”
陌然心裏一陣猛跳,何書記的這句話,帶著的明顯不僅僅是責怪,而是火藥味十足了。
他沒敢說話,垂首不語。
“啞巴了?不說話了?”何書記哼了一聲說:“陌然啊陌然,你的膽子夠大啊!你是在摸老虎屁股,曉得麼?”
陌然背上沁出來一層冷汗。何書記所言不虛,他確實是在摸曾老的老虎屁股。可是他除此之外,還有路可走嗎?
“你這是要將天捅出一個大窟窿來。”何書記放下茶杯,掃了一眼麵色開始蒼白的陌然,道:“想過沒有,怎麼收場?”
陌然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不收場,別人就會來收拾你。”何書記臉上呈現出無比嚴肅的神情,他敲了敲茶幾道:“到時候別說你,就是我何田宇,可能都會被別人埋了,還不敢聲張。”
“我該怎麼辦?”陌然緊張地問。
在陌然看來,既然自己已經走到了這條路上,那麼所有的責任都該由他來承擔。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與何書記都將毫無瓜葛。
“你該怎麼辦,問你自己。”何書記歎口氣說:“你呀,操之過急。”
“秦總都被帶走調查了。”陌然低聲說,聲音在喉嚨裏打轉。
“你就是因為她而做出這樣的事?”
“也不完全是。”陌然認真地說:“書記,您想啊,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總得有人發聲吧?”
“別人都發不了聲,就你能?”何書記眉頭皺在一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這個爛攤子,你想怎麼收拾?”
“不收拾。”陌然硬著頭皮說:“我按法律辦事,出了錯誤,我承擔全部責任。”
何書記歎口氣搖了搖頭,道:“你也不用在我麵前說大話了,有什麼想法,你去市裏找徐書記彙報。是死是活,在於你自己了。”
陌然聞言,心裏猛然一頓。看來這件事驚動了很多人,不但何書記知道了,市委徐達夫書記也知道了。
“什麼時候去?”他問。
“越快越好。”何書記站起身說:“有時候,快刀斬亂麻,給人措手不及,未必不是一種策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