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生離了紅楓山,想到回家,心中忐忑,緊張無比。
一路上用禦劍術日夜趕路,不過月餘,青銅山已依稀可見,蘇長生在鎮子外落下,呆立半晌,才往小鎮走去。
一別多年,小鎮仍是那般祥和,街上一如既往的嘈雜,雜物橫陳,幾個孩童跑來跑去,不住相互伸腳遞拳,又扭打在一團。鎮子上多了幾座高樓,來來往往的行人一個不識,小鎮終歸沒變。
蘇長生上到酒樓二層倚窗而坐,叫了飯菜,從窗口往下細看這從未熟悉的小鎮。
天色已晚,蘇長生好不容易才將心情平複下來,深吸口氣,下樓結賬,往鎮西頭走去。
眼前四鄰家中漆黑一片,蘇長生不由皺眉,見自家高大的青磚房裏透出微弱的光亮,一步一步走到門前,伸手推門,手按在門上卻不敢使力,屋子裏靜悄悄,手微微顫抖,終是猛的伸出,將門“吱唔”一聲推開。
眼前一個五旬老者正手舉酒盅,滿臉驚疑的看著自己,老者身前桌上放著一碟鹽水花生,一碟醬肉。蘇長生卻不認識他,未等詢問,那老者已回神笑道:“先生可是借宿?”卻是見蘇長生做一副讀書人打扮。
裏間又有個男子聲音傳出:“爹,誰?”聲音裏既有山民的樸實,又有山民的凶狠。
那老者笑道:“無事無事,是位路過的士人。”
裏間又是一陣抖抖索索的響動,那男子聲音急道:“你別傷了身子,我來,我來!”又是一陣響動伴著一個女子低低“嗯”了一聲。
那老者忙道:“你們都別起來了,廚房裏還有晌午剩下的不少拌菜醬肉,我還理會得。”
起身插上屋門,對蘇長生招招手,拿起油燈穿過後門,進了後院一間廚房。蘇長生心中有諸多疑問,一時又不好詢問,隨著老者進了廚房。
兩人進了廚房,那老者一邊揭開一麵竹蓋,將裏麵的拌菜醬肉拿出來,一邊道:“先生勿怪,我家媳婦身子重,怕吵到她,咱們就在這裏將就將就。”
蘇長生忙道:“老丈客氣了,先生可不敢當,小子姓蘇。”
那老者手一頓,道:“先生姓蘇?不知跟這裏蘇家可有關係?”
蘇長生正要問個明白,聞言道:“是遠宗,聽家裏人說這裏有一脈遠枝,才過來相尋,老丈可識得?”
那老者麵色一喜,忙拱手道:“想不到先生竟是蘇家遠親,失禮,失禮,相識,怎麼不相識?蘇家現在可了不得呢,都搬到京城去了。等老漢溫壺酒,咱們一邊喝著,一邊細說。”
蘇長生放下心來,點點頭。那老者生火煮酒,一邊道:“老漢叫劉白三,蘇先生叫我老劉,劉老頭都行。”
蘇長生點點頭,“原是劉老丈!”
不多時,酒菜擺好,兩人搬了樹樁坐在條案前,吃了幾口菜,幾杯酒下肚,那劉老丈才一臉懷念神色道:“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老漢現在想起來卻還像昨個兒發生的一樣清楚。”
“這又過完年了,算算十六年了都,日子過得可真是快喲!老漢家原在離這裏不遠的白葦澱,雖說離得不算遠,卻是青州人,我們那地方就在華清、青州、孟州三府交界。”
“那一年,白葦澱附近遭了蝗災,眼睜睜顆粒無收,這事經曆的多了,原也平常,咱們靠著白葦澱,有魚有蝦,總還餓不死人,就等著霍大人送賑災糧過來,誰曾想……”說到這裏臉上盡是唏噓。
“誰曾想過不多久,縣衙來人說孟州鬧馬賊呢,孟州請兵,霍大人領著官兵入了孟州了,這也罷了,又說馬賊正沿著孟州往我們那兒逃竄,那一年可真是恓惶!”
蘇長生聽到這裏,眼前又閃現出山洞種種,不由皺皺眉,道:“小子也有所耳聞。”
劉老丈點點頭,“白泥城太小,容不下許多人,羅縣令便下令離白泥城近的入城躲避,又冒著殺頭之罪開了糧倉,分給我們這些遠路的,讓我們各自逃命。那時節天氣正熱,才有幺兒不久。我抱著幺兒,牽著他娘,拿草繩拉著大子,跟著許多人渡過白葦澱進了華清三陽境,那些官兵待我們一到,將我們船全燒了,又忙忙亂亂的不知趕往哪裏,將我們鄉人衝得七零八落,等我回過神,竟一個熟臉也不見了,路上又走了幾日,他娘生了幺兒體弱,也沒好好將養,竟一病不起。”
劉老丈紅了眼圈,落下淚水,抽抽鼻子又道:“那時又沒錢買藥,好不容易打聽到這青銅山上出產草藥,急急忙忙趕來,等趕到這青銅山,他娘竟死了。”
揩揩臉上鼻涕眼淚,“口糧也吃幹淨了,幺兒才一歲啊,還沒斷奶,餓的恓惶,不住哇哇大哭,一家老小竟沒了活路,老漢沒本事,隻會抱著兩個孩子坐在街上啼哭等死!”
劉老丈長歎口氣,臉上一片崇敬,“那時便見了夫人,夫人不僅人長得好看,心腸也跟仙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