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我們初戀一場的情麵,這杯咖啡還是不要潑在我襯衫上了吧,說出去你我都不好聽。”
少年無可奈何地衝對麵遲遲不語的少女一笑,手臂一伸,將自己的位置調整到最舒適的坐姿,然後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說道。
他的身邊,坐著年齡相仿的另一名女子,相對正麵臨著分手問題困擾的“前女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還不如對方來的怡然。
明媚的陽光穿透過日式的推拉門,在榻榻米上倒映了一個背挺得筆直的纖長身影,淡淡的如一團紙上沒有徹底溶開的墨汁。
少女食指彎曲緊扣著杯子的曲柄,指節微微泛白,聽到他的話手一顫,原來隻是舉到唇邊遮掩住臉上並不算好看的神色,這下杯子裏的咖啡反而濺出來兩滴,擦拭潔淨的桌麵頓時多了幾點汙漬。
“情麵我還是要顧及的,不過你分手快樂,我一廂情願,做戲也要做個七分熟才對得起來看熱鬧的觀眾,你說對不對?”
從進來六月早椰就一直保持低著頭的姿態,藏在陰影下的神情晦澀不明,此時她忽然開口,右手小拇指輕挑了幾縷鬢發,又有一絲重新跌落在耳畔,給人一種無以名狀的清雅氣質。
蘇時甄隔開一道風物畫的鏤空圖案朝外看,果真街上埋伏了不少認識的,或是不認識的人,——但不約而同,目光炯炯的盯著他們的方向。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蘇時甄雙手扶在膝蓋上,深深欠身對她施了一禮。
“不,這個情況我也該負一點責任,我出來時太高調了。”
她再次抬起杯子,——這次不是為了臉色不好的原因,而是擋住嘴角上揚的弧度——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她有意無意暗示的手筆。
當初,他們的交往可算得上半個童話故事,標準的不同地位平等戀愛,——然而不得不多說一句,這樣的故事,在A大也是多得數不勝數,所以在答應的那一天起,她就早已做好了分手的準備。
結束比她想象的要早來臨。
也正因為如此,她在學校裏素來秉持著低調的作風,不像其他情侶那樣大秀恩愛氣得單身黨紛紛群起私底下磨刀霍霍,就等著他們哪天鬧矛盾開始冷戰就能隨時準備落井下石。
她不是足夠聰明的人,隨機應變的能力相當有限,甚至在某些方麵的反應稱得上遲鈍,但她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在過眼雲煙的濤濤變遷中顯得難能可貴,她不過長江一葉扁舟,滄海一粟,所以更要少和是非搭上關係,做好獨善其身。
少女輕柔抿唇,她沒有聽蘇時甄的種種說辭,目光低掠出窗口,在窗外風景盤旋了一周,慢悠悠地收回了眼底的色彩,絲毫沒有為自己的走神而不安。
她沒有看見太多東西,盡管視力下降,——她敏銳的聽覺彌補了這一不足,她聽見了冬日陽光下微塵在安靜的浮動,寒雀在枝頭唧唧挨挨的私語,還有——眼前她曾相處過一年的人,正心不在焉地用手掌心磨蹭著柔軟粗糙的榻榻米。
熟悉,僅限於相處的時間,如今是過去時,再怎麼熟悉,最後還是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看得很清楚,這不是為了蘇時甄身邊靜坐如一座雕像的女子,這是他們的選擇,旁人無力插手。
金字塔,從上而下,清楚地分為三六九等。
金字塔頂端可以俯瞰全景,而塔底的人甚至注定無法仰望。
隨著他們年齡增長,是越來越沉重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