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璧是被一盆開水潑醒的。
“胡天八月即飛雪”,沒到中秋,塞北就已冰封萬裏,她早早地便穿上了棉襖,不然準能被燙掉一層皮。
半年前,她在孤獨與驚恐之中來到了樓蘭,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迷失在大漠之中,在嚴寒與饑渴的折磨之下,她以為熬不過那個春天。
幸而,在她一息尚存之時,在大漠中遇到了這家酒館。
薛懷璧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安身之所,心知如今離開這兒便無處可去,大漠隨時可能把她吞噬。
本來掌櫃的沒打算雇用女孩子,薛懷璧為了留在酒館,決定露一手,她自作主張地一口氣把大堂裏的四十個酒壇搬到了廚房之後,掌櫃才緩緩地回過神來,抽動著嘴角看著大汗淋漓的她說:“這位姑娘,你把我們要送到樓蘭王府的酒又搬了回去,你這是來砸場子的吧?”
於是,累得跟狗一樣的薛懷璧又老老實實地把酒壇搬回了大堂裏。
掌櫃感歎,這姑娘腦子雖然不好使,但是力氣挺大,脾氣也還算挺溫和,可以留著當男人使。於是便格外開恩,把她留了下來。
薛懷璧被廚娘的那盆開水燙得上躥下跳、齜牙咧嘴,她打著哆嗦委屈地問廚娘:“你怎麼又用開水潑我?”說罷,驚魂未定的薛懷璧摸了摸兜兜的耳根,把這隻騎在她脖子上同樣受驚的貂安撫了下來。
“我怎麼潑你?啊?你又半夜三更地摸到廚房裏來偷東西吃,你說我為什麼潑你!”廚娘瞪著銅鈴般大小的雙眼,一手拎著空盆,一手提溜起薛懷璧的耳朵,“不都說死豬不怕開水燙嗎?橫豎燙不著你,潑你幾滴水怎麼了?你看看你都胖成什麼德行了?還偷吃?每天跑完堂就跟癱瘓了似的,一到晚上就出來偷東西吃!你以為你是耗子嗎?也不看看人家隔壁的王麻子,身殘誌堅,奮發向上,努力開了一家包子鋪。你有手有腳,每天的生活就跟一隻豬一樣!你說你,啊……”說著,恨鐵不成鋼地在薛懷璧的額頭上用力地點了幾下。
薛懷璧摸了摸被戳痛的額頭,心想,不帶這樣人身攻擊的。
她還羨慕豬呢,有吃有睡,生活還很愜意。不像她,身為一個小跑堂的,卻擁有著牛的工作量、馬的奔跑速度、豬的食量,合起來就是一頭任勞任怨的騾子。
薛懷璧有些委屈,從兜裏掏出一個濕漉漉的饅頭咬了起來。
其實潑一潑也是有好處的,薛懷璧樂觀地想,至少讓這個冰得咬不動的饅頭化開了。
兜兜也湊了過來,聞到饅頭的味道之後,嫌棄地走了,四處從打翻的酒壇裏找酒喝。
而那邊的廚娘還在喋喋不休,看出薛懷璧思緒遊移之後,才轉移了話題,恨鐵不成鋼地對她說:“看看你這德行,連無所不能的銀月盟都無能為力。”
薛懷璧頓時來了興趣,不由得向廚娘靠了過去,問道:“銀月盟?”
說到銀月盟,廚娘頓時眉飛色舞(事實上她一直都是精力旺盛),而薛懷璧也是第一次這麼認真聽她說話。
銀月盟雖是大梁的門派,卻連塞外也遍布著銀月盟的眼線,名氣響徹四方,眾所周知。
薛懷璧所居住的地方是樓蘭地區,已不在大梁境內,可是銀月盟卻有辦法把絲綢和棉布賣到這兒來,還有南方的茶葉和米糧。
除了買賣做得特別大、口碑特別好之外,銀月盟還是一個頗具話題性的門派。每年他們都會製定一個榜單,民眾對其榜單的內容也深信不疑。
說到“榜單”,薛懷璧有些愣神,這個詞對於她而言,並不是一個十分陌生的詞,她家有好幾個人都在榜上呢。
她的二哥薛嘉懿排在“公子榜”榜首,而她的爹……
廚娘接下來的一番話打斷了薛懷璧的思緒:“尤其是那個‘美人榜’,據說,每一年的榜單前三名,都被送到宮裏當娘娘去了。”廚娘一臉神秘地說道。
“啊!這是真的嗎?”薛懷璧眼睛一亮,這她倒是沒聽說過,壓下心中有關家人的回憶,打起了小九九,“每年都是不同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