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薛懷璧悶悶不樂地待在銀月盟給她準備的“怡然小居”裏,每天都把存錢罐的銅板來來回回地摸十幾遍,數著越來越少的錢幣,十分頹然。
那天殺的和頌似乎覺得她還不夠難過似的,半夜摸到了她的怡然小居,用毛筆在牆上寫下了一排大字,主要是提醒她還欠他幾十兩的事情。
薛懷璧看著刺眼,找來幾張廢紙,把字都糊上了。
不料第二天,那些紙就被人揭下來了,原來的幾個大字被重新描摹了一遍,入牆三分,摳都摳不掉了。薛懷璧檢查了一下,這些字已經沒有被洗刷掉的可能了。
於是便終日抑鬱。
她每晚睡覺都會夢見和頌,他拿著一個大勺子追著她跑,讓她還錢。
那李狗蛋也是一個摳門的,借他一點兒錢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前一分鍾還拉著她的胳膊套近乎呢,她剛提借錢的事,李狗蛋就假裝不認識她了。
無奈的薛懷璧隻能自謀出路,每日都到李狗蛋那轉幾圈,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順走一些藥材到集市上賣。
湊夠了一個籃子,薛懷璧就背上小包裹下山了。
她走之前還偷偷摸摸地跟和頌打聽了一下幾味藥材的價錢,自以為瞞得天衣無縫,但是還是被和頌察覺了。
和頌擔心她得了隱疾,於是派了一個人暗中跟蹤她。
薛懷璧提著籃子在前麵走得飛快,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別人的視線之中。
天空一直晴好。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這深藍色的夢裏,皚皚的白雪在陽光下有些刺眼,以人們看不見的速度在消融。
融雪的時候特別冷,盡管烈日當頭,薛懷璧的手還是被凍僵了,幸而脖子上還盤著兩隻貂。一隻是兜兜,另一隻上回兜兜帶回來的小朋友,薛懷璧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蛋蛋。
薛懷璧依稀記得娘曾經說過,再寒冷也要捂著脖子,脖子受寒會導致身體溫度快速流失,所以脖子她一直保護得很好。
隻是娘的音容笑貌早已不在。
想到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薛懷璧咬了咬牙,就算前路風雪再大,她也將一往無前。
和頌吹牛的時候曾說過,銀月盟的人遍布街頭巷尾,所以這鴻固原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都能第一時間知道。銀月盟唯獨管不到的一片區域,便是鴻固原的黑市,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都會在此進行。
後來薛懷璧才知道和頌是在誆她,人最多最密集的地方,往往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也是銀月盟的重點關注區域。和頌那麼說,是給她挖了個坑,等著她幹壞事的時候往裏跳呢,他好抓個現行。
但是此時的薛懷璧還不知道這些,她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這個黑市的入口。
這並不怪她,她問了四五位鄉親,都語言閃躲,不欲直說。不過薛懷璧還是在他們零碎的話語中拚湊出了信息,找到了入口。
這個入口十分隱蔽,它被枯黃的雜草掩蓋了,顯得有些衰敗頹然。薛懷璧猶豫了一會兒,才撥開雜草,看到了裏麵的世界。
裏麵的房屋鱗次櫛比,人群熙熙攘攘。
她站在門口有些發怵,舉步維艱。不知是否是心理因素,薛懷璧覺得這些人的言行舉止都十分怪異,就連店鋪都十分奇怪。
仿冒店、獸皮店、毒藥坊……一些很難在街上看到的東西,這裏都有。
薛懷璧摟緊了籃子,亦步亦趨地往裏麵走去。
這兒的門店比起外頭的來說都更小、更黑一些,要是平時,薛懷璧是怎麼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的,可現在別無他法,隻能硬著頭皮往裏走。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在偷看她。
才往前走了沒幾步,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嫗就沙啞著嗓音問她:“姑娘,可要看看我這胭脂?顏色比血色都好看。”
薛懷璧的心揪了起來,連忙擺手應道:“不要不要,我天生麗質,爹爹說我這臉已十分無瑕,不適宜用脂粉遮蓋。”
心裏都發怵了,還不忘自誇一番,也是因為臉皮厚到了一定程度。
再往前走了數十步,又有一雙粗重的手攀上了薛懷璧的肩膀:“姑娘,你脖子上的這貂皮成色不錯,二十兩賣不賣?”
薛懷璧嚇了一大跳,頭皮都有些發麻了,連頭都沒敢回,連連搖頭,小跑幾步離開了。
薛懷璧自我安慰道,她的氣質比起這裏的人來說,都純潔可人,所以大家主動跟她搭話也不是什麼大事,自己不用過於憂心。再說了,這雖是黑市,但也算天子腳下,發生不了什麼少胳膊少腿的事。
調整好心態,等到第三個人跟她搭話時,薛懷璧已經沒有了前兩次的慌張。
麵前的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爺爺,他的銀須隨風飄舞,卻穿得邋裏邋遢的,大冬天的,鞋子還破了一個洞,卻看不出來紅腫,可見內力非凡,能夠自我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