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恒慢慢走在宮道上,金烏西墜,那橘色的夕陽染紅了一片天,宮闕琉璃瓦被籠在其中有種悲愴的壯美。
轉過幾道回廊漸漸離寢宮近了,突然聽到有人說話聲,隨著晚風飄到耳邊。
“咿?我聽說皇上這幾天老是做惡夢呢?”
“也難怪,這次打了敗仗,東華來勢如此凶猛,皇上這是擔心啊!……”
“可不是!…哎,”他壓低了聲音,“你們聽說了沒?皇上這夢做得奇怪,說明明夢到了雪蓮,可是有一隻大鳥突然出現……雪崩,地陷……
“我也聽說了,還有人說,這大鳥不吉祥呢!……你想這皇宮裏誰和這大鳥有關?”……““你是說……”聲音更低,卻繪聲繪色,“聽說那位主子娘娘就是個異族的……有雙藍色的眼睛,據說隻要被她看到就會失了魂魄……”
小喜子冷汗岑岑,不敢看慕容恒的臉色,他上前一步,喝道:“哪個嚼舌頭的奴才在此妖言惑眾?”
他這一聲嚇得廊柱後的人陡然噤了聲。須臾,從後麵慢慢轉出三個青衣小太監,一眼見了慕容恒都嚇得臉色發白,雙腿如篩糠般,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頭,“……太子,太子饒命!”
慕容恒的臉色鐵青,手攥起,有種瞬間便會爆發的怒焰,咬牙道:“混賬東西!都是一群混賬東西!來人,全部杖死!”
小喜子哪裏見過他如此狠戾的模樣,哆嗦著不敢多說,隻是一疊聲地喚人將這三人拖下去。
“饒命!饒命!……”三人被拖著,哭喊著。
正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道:“這是怎麼了?”卻見祁皇後正被一群宮人簇擁著走過來,鳳袍珠鬢,雍容高貴,令人不可仰視。
慕容恒不得不壓下火氣,恭敬地行了禮,語氣生硬地道:“兒臣正在教訓幾個奴才不想驚動了母後,請母後恕罪。”
祁皇後鳳目一掃,已經將事情明白了八九分,示意人將這三人堵了嘴拖下去。
宮人們都識眼色地退開一邊,隻留母子兩麵對麵站著。
慕容恒覺得氣氛有些凝滯,道:“母後,父皇怎麼樣了?可好了些?”
祁皇後眼神黯淡了下,避而不答,道:“有禦醫看著,還有妙兒,倒是你……”她看著他的臉色,“聽說東華遞了議和書?”
慕容恒點頭。
祁皇後道:“你準備如何?”
慕容恒深吸了口氣,苦澀地道:“如今唯有議和求安一條路可走。”低了聲音,“都是兒臣的不孝,此事……兒臣難咎其責。”
祁皇後走近前,微仰起臉,動作輕柔地理了理他的衣領,心疼地道:“不要自責了,這也是北辰該此一劫,非是你一人之過。”頓了下,“你父皇的身子……恐怕好不了了,你要有為人之君的意識,應該處處以大局為重。”
慕容恒諾諾著,心裏清楚對方恐怕還有話要說。
“至於質子,”祁皇後遲疑了下,“你指了誰?”
慕容恒遲疑了下道:“錚兒是嫡子,還有銃兒和銓兒……”卻有意無意地避開慕容驚鴻。
祁皇後微蹙眉,剛要說話,突然一個小太監飛一般地奔過來,滿臉的驚惶,“太子,皇後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二殿下,二殿下從台階上摔下來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慕容恒後宮活下來的有三子,除了嫡子慕容錚,二皇孫慕容銃體弱多病,幾乎與藥同眠。三皇孫慕容銓倒是個健康的,隻是因為生母身份低賤,並不入他的眼,如今偏偏在東華提出質子的時候摔倒了!
慕容恒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
小喜子喝道:“到底是怎麼了?說個清楚!”
小太監結結巴巴地道:“……回,回主子,吃了早膳三殿下要去花園玩,奴才一路跟著……海棠樹上還有幾個果子,殿下非得上去摘,不小心,不小心……”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誰知摔斷了腿……”
慕容恒打斷了他的話,“太醫說什麼了?”
“太醫說這一摔著實厲害,雖然沒有生命之憂,但傷了腿,隻怕沒有一年半載好不了……“慕容恒愣了片刻,突然冷笑聲,“一年半載?倒是能下得了狠手!”那手緊緊攥起,臉色發青。
祁皇後神色淡然,宮人們都低了頭大氣兒也不敢喘。
北辰被東華戰敗,質子之事在所難免,但是不巧的是爬樹跌斷了腿,如此重的傷勢怎麼能為質?那麼能為質的隻有慕容驚鴻了!
慕容恒滯在原地,先知後覺地避開祁皇後清冷的目光,而心頭漸漸冰冷,晦澀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