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別日,是何年(2)(1 / 2)

榆關城外十裏處,遠山綿延起伏,流霞泛黃,滿山的槐花如香濤雪海,珠玉傾瀉流淌。那景色正如詩中所說:“槐林五月漾瓊花,鬱鬱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

驛道上車馬人流來往不絕,自鳳兮立國以來鳳兮女皇盡力開明盛治,不拘於男女之防,所以民風淳樸開放。許多附近人家的女兒都三兩成群結伴而行,她們挎著籃子嬉鬧著,盡顯小女兒的純真爛漫,更是一處不可多得的風景。

醫書上所言,槐花不僅是一道美食而且具有清熱解火等藥效,人們往往采摘了槐花後做湯、拌菜、燜飯,亦可做槐花糕、包餃子。所以,每年的五月算是榆關城的一場盛事。

傅禺書被那人從馬車裏抱出來放在輪椅上,再將一方薄毯蓋在他的膝頭,然後推著他慢慢順著小徑往槐林走去。

他的容貌氣質都是上乘,雖然腿有殘疾引了不少人側目而視,有惋惜之意,卻也撩撥了少女的春心,有膽大的索性將花兒拋了過來,掩住唇咯咯笑著。

傅禺書神色淡然,入了槐花林,棵棵槐樹交錯盤結,長長的莖葉片片對生,一串串潔白的槐花綴滿樹枝,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一陣風起,簌簌落下的花瓣隨風一時間仿若置身世外桃源。

花兒落了他滿頭和雙肩,清香嫋繞不絕,清冷如他此時的臉上也露出愉悅之色。

將到槐林深處,有一兩棵老樹樹幹粗實,枝幹橫亙繁茂如蓋,上麵綴滿了白色的花兒,沉甸甸的。

“爺!好漂亮!”一個歡快的聲音響起,槐樹下出現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捧了一捧花陶醉地呼吸著。“爺,我們也收了些去做槐花飯可好?”

隻聽一個清軟的聲音,帶了漫不盡心,道:“你喜歡折騰隨你吧。”輕歎一聲,不免惆悵,“若是小鳳兒在這必然有佳詞好句,可惜了!”

傅禺書轟然如雷擊,他瞠目看過去,卻是個著緋色長袍的少年公子,明亮的眸子,眉間籠著淡淡的輕愁,佇立在花雨中衣袂翻飛,不勝荏弱之態。

傅禺書猛地扭過頭將後背留給了對方,而雙手緊緊捏住椅把,白淨的手背上青筋鼓起,指尖發白,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控製自己沒有發抖。

對方的主仆兩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小硯兒跟著武安然走過不少地方,見過太多的山湖美景,卻是第一次見這槐花海洋不禁被震顫住了。隻覺得自己墜入了花的海洋,空氣被花香浸染,雙腳踩在厚厚的落花上,鬆鬆軟軟的。那一刻恨不得撲倒在上麵滾上一滾。

武安然卻淡定自如,她撚起肩頭上的一朵槐花,斜靠在樹幹上微仰頭凝望著那花,那樹,那縫隙中疏漏的霞光。輕輕一歎,手指鬆老,那花兒翩然落下,指間唯留一縷餘香。

那眼底的悵痛,那份寂寥不經意地落入了傅禺書的眼底,他整個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揉著,捏著,再扯碎……隻疼得他彎下了腰。

這是他的小然兒呀,那般豁達開心爽朗的人兒,如今卻消瘦憔悴如斯!

從那年南風入侵鳳兮,攻破榆關那晚起,他斷然將她推進了馬車後便再也沒有相見,顛簸至今,他未曾不想再見,然而卻始終不敢,也不能。

每每從夢中驚醒,他總是清楚地記得夢中的她淚漣漣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然後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落入無底的深淵——他一身冷汗……

此時,他佝僂著身子,一隻手捂住嘴,一隻手狠狠地揪著腿上的肌肉,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感。

那漢子察覺到他的異樣,忙道:“爺,您怎麼了?”

他豎起手掌止住他的追問,聲音壓得低低的,“回去。”

那漢子楞了下,下意識地看向那對突然出現的主仆。

“回去!”傅禺書又喝了聲。

“……是。”那漢子不敢多說,推了他徑直往另一條路上走去。

直到出了槐花林,一直低垂著頭的傅禺書用了很大的力氣強迫著自己回頭,那樹,那人早已不見,仿若剛才隻是他的一場夢而已。

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刹那間似乎衰老了許多。

********暮色中的武府,粉牆青瓦,雅致清新如江南小築,房簷下一溜排的琉璃宮燈散發著幽幽的紅光,偶然有一兩名婢女走動,動作輕悄幾乎沒有聲音,這靜得不可思議。

傅禺書剛剛進了主院便見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帶了個丫鬟急急迎出。她穿了一件簡單的櫻花紋樣素紗縐裙,外罩一層浮錦絹紗,烏發如雲,眉目瀲灩,窈窕中又有著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