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悶雷滾過,瓢潑般的大雨傾盆而下,鬥篷被風掀開露出阿嘉的臉,一道閃電劃過,刺眼的光亮中她的臉竟然消腫了許多。
她仰起臉,雨水肆無忌憚地打在她的臉上,“嗬嗬嗬……”她發出笑聲,狀如厲鬼嚎叫。
********同時,榆關城府衙的書房裏,一盞明燈灼灼,牆角數梨花木八寶閣旁放著一棵長得蔥蘢的矮子鬆盆景。高大的書架隔開裏外,黑漆的書案上置放著筆墨紙硯,兩把黑漆石榴花開太師椅。
武安然端坐其上,神色沉靜,手指慢慢摩挲著骨瓷茶杯。
簾子被撩開,灌入一股子清新的帶著土腥氣的風,燭光閃了閃。外麵走進一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子,濃眉虎目,唇邊微有胡髭,行走時虎虎生風,瞧著便是行武之人。
他向武安然躬身拱手,道:“傅夫人。”
武安然起身,拱了拱手,溫和地道:“小婦人唐突了,還請刑大人多擔待。”
刑檀遠道:“夫人見外了,夫人駕臨鄙舍此乃刑某之幸,當竭盡所能為夫人排憂解難。”言行十分客氣恭敬。
他本是東華舊臣,當年東華覆滅,鳳兮立國,他立刻上表向女皇表示忠心,並沒有受到任何波動,駐守榆關城多年,甚得朝廷的器重。
所有人都知道,傅夫人武安然是個特殊的存在,不僅僅是因為其夫君的皇商身份,她本人與女皇的私交甚篤。
所以,當看到對方遞過來的信物,刑檀遠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對醉平生做了徹查。
自古官商一家,醉平生既然能在短短三年之中便發展成作為榆關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其主人固然是個人才,卻也與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因此對於酒樓重物墜樓砸傷人之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然而麵對武安然時他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心裏有些惴惴然。
武安然複又坐了回去,客氣地道:“刑大人請坐,這次叨擾大人是有一事相詢。我想知道醉平生幕後的主人到底是誰?”
刑檀遠愣了下,敏感地察覺到其中的玄機,想了想,道:“三年前,醉平生不過是座小小的酒家,盤給了鄧兆有,此人有些手段和頭腦,很快便吞並了周圍四五家的酒樓,索性換名為醉平生,生意一向得好。至於,夫人所說的幕後之人,”他慚愧地搖頭,“刑某不曾注意。”
武安然道:“據我所知,鄧兆有多年前經營過一家小酒寮,不曾有什麼出彩的,三年,就突然有了如此成就,不得不讓人懷疑。”
刑檀遠聽她一說,不禁難堪,囁嚅著。
武安然輕笑道:“刑大人不必在意,在商言商,武某是個商人,與大人的所見畢竟有所出入。隻是,我想知道大人對這件事是如何想法?”
刑檀遠振作了精神,道:“刑某正要和夫人說,那日打掃雅閣的是個叫杏兒的婢女,說是不小心將那盆花碰落了。”
武安然挑了下眉,道:“杏兒呢?”
刑檀遠搓手,苦笑道:“她死了。”
“死了!?”武安然愕然。
刑檀遠道:“刑某得了夫人的信便立刻派人去醉平生處理,當時拘了那杏兒問話,她咬定是自己失手,哭哭啼啼的。後來收押在女牢,誰知道她害怕,從樓梯上滾下來至當即就……”
武安然楞了片刻,慢慢地道:“既然醉平生三番兩次出事,內部管理必然有許多問題,而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聚斂了巨大的財富讓人生疑。”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榆城關地理位置使然,有些事就得多點思量,刑大人以為呢?”
刑檀遠微張著嘴,看著她有些發愣。對方眉眼清冷,燭光從她的後麵照過來,顯得冷厲和淩然傲氣。
他惶然低頭,道:“刑某明白了,夫人且放心,刑某必然秉公辦法,維護我鳳兮之安危。”
武安然微笑著,親切溫和,道:“刑大人是個忠君愛國的,武某回京自然會與皇上說道兩句。”
刑檀遠嗬嗬幹笑著,拱手道:“多謝夫人提點,刑某還有公事在身,先告退了。”說完,轉身退出,走下台階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
旁邊一人湊過來,小聲地道“大人,蔣舅爺過來了,您瞧……”
刑檀遠虎目一睜,低聲斥道:“讓他回去!告訴他,好好兒呆在家裏,至於醉平生……”他牙痛似的吸了口氣,“醉平生的銀錢來路不明,徹查!”
“呃……”對方站在原地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屋裏,一隻飛蟲覓著光亮正振翅努力往燈罩上撲,發出細嗦的碰撞聲。
武安然突然呲牙一笑,帶了些許恨意,輕輕地道:“明知道無路可走,卻垂死掙紮,我想知道你到底能躲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