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陽當空, 森林幽寂, 隻有潺潺的水聲, 似脈脈暗流, 於心中流淌而過。
原緗蝶悉悉索索地換著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濕了大半, 無法再穿下去, 隻能將濕衣服先脫下來, 再換上言枕詞的外衣。言枕詞的外衣對她而言大了不止一圈,穿上去後,衣擺與袖子都拖在了地上, 整個人都像是被一件衣服給包裹起來似地。
言枕詞脫了外衣之後就背對原緗蝶站立。
他雖然已經將目光定定投向了森林的盡頭,但無奈森林太靜,身後的聲音不能更明顯, 幾乎身後每傳出一點響動, 他就能自然而然勾勒出對方所進行的動作:是抬起手臂,是脫了衣服, 是彎下腰, 是重新穿上衣服……
莫名的感覺充斥著他的內心。
他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看前方也不是, 回頭也不是, 閉上眼睛也不是,捂住耳朵也不是,總之, 心頭如同纏了千絲萬麻, 糾成一團,無從解開。
換好了衣服,原緗蝶又對著水中倒影照了照,額外調整了一些細節位置,方才飄然來到言枕詞身後,衝言枕詞甜甜叫上一聲:“言哥哥——”
一聲出口,她眼睜睜看著言枕詞如聽見鬼叫一般整個人都聳了一下,脖子上的寒毛也一同豎起警惕,如同遭遇了危險天敵似的!
哎呀。
明明在幻境之中都對原音流做了這樣那樣的事情,在現實之中又因為原緗蝶而左右搖擺,真是——讓人非常想要逗一逗他。
原緗蝶心中的趣味漸漸濃厚。
她不進反退,退後兩步到言枕詞覺得安全的位置,再說:“我換好衣服了,言哥哥可以轉過身來了。”
言枕詞脖頸上豎起的寒毛慢慢平複下去。
等等,我為何要緊張?
原緗蝶不過就是一個比我小很多的……女孩子……吧。
是我的晚輩……吧。
是我徒兒的……妹妹……吧?
總之,隻是一個像齊雲蔚那樣的異性晚輩而已,我保持平常心不就好了嗎?
他做了幾次心裏建設,慢吞吞回頭,鎮定衝原緗蝶看了一眼。
一眼以後,他無比後悔這一眼,再迅速不過地扭回了頭,可那驚鴻一瞥所帶來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地刻在了言枕詞腦海之中。
他越不願意回想,那畫麵偏偏越要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寬鬆的衣服裹在嬌小的身軀上,叫人恍惚以為這具身體可以輕易攬入懷中。還未完全擦幹的發尾在衣衫上暈出一小片水漬,使那塊布料變得透明,都能看見其下的皮膚。
他的腦海之中,眼前的原緗蝶與方才的原音流,兩種形象交替出現,彼此抓撓,互相打架,都在質問:
色道士,快點抉擇,你要看的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是原音流還是原緗蝶?!
言枕詞心中巨冤:我……我誰都不想看,隻是單純的想分辨一下,他們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啊!
言枕詞直挺挺杵在原地,一動不動,扭得脖子都快斷了。
原緗蝶眼中笑意加深,而後又輕輕遮掩過去,依舊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施施然來到言枕詞身前,墊著腳尖探向言枕詞扭頭的方向:“言哥哥——”
言枕詞快速將腦袋從左邊扭到右邊。
原緗蝶又從探身往左變成探身往右:“詞哥哥——”
言枕詞再將腦袋從右邊轉移到左邊。
原緗蝶按住了言枕詞的肩膀,不依跺腳:“枕詞哥哥!”
言枕詞打個寒噤,旋即立刻閉上雙眼,他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怎麼樣,就是不看人!
哎呀呀呀——
原緗蝶小小的咳了兩聲,掩飾差點漏出來的笑意。
她放開雙手,退後一步,仔仔細細地欣賞了一番言枕詞英勇就義的模樣,突然輕輕向前一湊,將唇映在言枕詞的眼睛上。
嘴唇接觸眼瞼,薄薄的一層眼皮飛快跳動,眼珠也跟著轉來轉去,每一絲每一毫的反應都生澀得勾人。
原緗蝶不覺伸出舌頭在那層眼皮上輕輕撩了一下。
撩完之後,她抽開身體,又愉快,又懊惱:動作大了一點,這可不太符合“原緗蝶”的性格,好師父可要懷疑了。
閉著眼睛的言枕詞先是感覺清甜氣息的遠去,接著又感覺清甜氣息的靠近,而後,暖風熏人,晴空滴雨,他的眼瞼被什麼觸了一下,又輕又軟。
那是手指,還是……?
他有點緊張,心髒跳得都快了一點。
原緗蝶離開了言枕詞,翩然而去,重新坐回水邊,長歎一聲:“言哥哥,方才幻境之中,你看見了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