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位於皇都內部的“螺母”奏響了隻有水生生物能夠聽見的樂聲。
樂聲自皇都而響, 經由各地海螺輻射四方水域, 當波動響起的那一刹那, 狩獵的黑鯨停止進食, 奔逃的魚群緩下腳步, 連同一些有著澤國皇族血脈的人, 都自這波動之中, 聽見了來自皇都的消息:
真正的生滅空鏡已然回到澤國。
它在令海公主手中——
生滅空鏡。
令海公主。
誰得生滅空鏡,誰是澤國之主!
沉睡體內的精神種子在關鍵的句子中蘇醒,張合跳動宛如人心之律。
理智再一次屈服欲望。
他們滿心貪婪, 調轉方向,再次朝不久之前才離開的皇都趕去。
令海公主端坐在大殿之上。
澤國之主的屍體還歪在椅子上,自皇都門洞一路延伸到, 就連皇都之外的死城也還是死城, 一切和令海公主回到此地之時幾乎沒有區別。
自回來直到現在,她隻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是將生滅空鏡在自己手上的消息通過皇都“螺母”通知四方。
第二件是將一張寶座放在澤王的座下的太子之位。
她雲鬢花顏, 一身可見浪潮層疊隱約的海藍銷金寶衫, 雙眸淺生漩渦, 膝橫離禹塵劍, 寶座之旁還放著一顆散發悠悠光明的雪海佛心。
滿地屍骸之中的活色生香, 詭異又嬌豔, 聖潔而殘忍,如此之景,簡直叫人毛骨悚然。
她在此等待著, 所有凶手一同回來的那一時刻!
皇都之上的最高一點, 界淵與言枕詞憑風而立。
天高水闊,皇城與水相接的地方,四麵水域波紋隱隱,似有什麼在水下快速地前行……而後,第一個人冒出了水麵,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直至無數個。
無數個人在差不多相同的時間裏登上皇城,通過皇城中四通八達的街道一齊向皇宮中趕去。
中途他們也碰到了別的隊伍。
殺戮在此時已成一種藝術。不論哪一方,他們的動作總是迅速而殘忍,並且悄然無聲。這些對立者在此時已達成默契與統一:前往大殿,阻止旁人前往大殿!
言枕詞沒話找話:“離禹塵劍可破萬法,雪海佛心照見光明。他們一入大殿,控製著他們的精神種子就算不被驅逐,也會被壓製到幾乎不能動彈,到時,被精神種子控製的人會恢複暫時的清醒……”他忽然輕輕一歎,“界淵,你讓一個小姑娘獨自麵對這一切,太過殘忍了。”
界淵垂眸下視。
無數的人在他眼中如同無數的螻蟻。
有意思的是,不管他內心究竟如何考量,他實質上都算是在為這群螻蟻而奔走。
那麼,界淵饒有興趣地自問,我參與入這一切,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這真是一個畢生的難題啊——
他笑道:“阿詞,是可以選擇痛苦,還是不能選擇痛苦?”
言枕詞不語。
許久他才歎道:“若是我,我寧願經曆選擇的痛苦。我隻希望,無論是選擇的痛苦還是不能選擇的痛苦,大家都不要經曆來得好。”
界淵失笑:“阿詞啊,你可真是貪心……”
澤國的人已經進入了大殿。
屍上再添屍體,血上重染血痕。
他們的兵刃還向著彼此,目光卻已貪婪地在殿中搜尋著生滅空鏡的下落。
正是此時,光明猛然自雪海佛心之中爆發!光線如同流淌之水,如同旋轉之風,以令海公主所坐之處為圓心,驟然灑落在殿中眾人身上!
驅動著宿主欲望的精神種子接觸到光明之力,驟然一縮,蟄伏於人體最深處。
欲望有所熄滅,精神重新清醒,紛紛湧進大殿之中的人愕然看著彼此,最終將目光落在令海公主身上。
令海公主站起了身,她一手握住雪海佛心,一手抓著離禹塵劍。她的目光掃過殿中人群,全是熟人。
她的幾個哥哥、她的幾個姐姐,她小時候經常揪胡子的老丞相,她小時候撒過一泡尿的大元帥。
她環視著這些熟人,聲音朗朗:“是誰殺了父皇?”
沒人出聲。
她再度開口,聲音顫抖:“是誰殺了父皇?”
還是沒人出聲。
眾人目光閃爍,神態狼狽,仿佛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突然公之於眾,使他們措手不及。
終於,寂靜被二皇子打破,這位與眾兄弟姐妹,包括令海公主都相處得最好的皇子露出笑容,對令海公主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