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宮幽懸, 霜雪如螢火, 明月可伸手。
接天殿中, 晏真人挑起燈來, 將先前由薛天縱暗中送來的一本冊子放在燈下細細觀看。
這冊封麵泛黃, 邊頁卷曲, 其上多有汙跡與塗改, 甚至還不少破損之處。
可正是這些痕跡,昭示著這本冊子的殊為不易。
因它所敘錄的,正是燧宮的兵力分布與兵力情況。
有了這一冊機密, 他們再對上燧宮,就占據很大優勢了。
晏真人將這冊子所記內容一一記在心中,而後就手一摧, 便把冊子摧毀。
做完了這事, 他滅了燭火,自接天殿中離開, 一路往關押著翟玉山與齊雲蔚的罪牢而去。
外頭烽火不熄, 俗事紛擾, 等到入了這合該孤寂清冷的山中罪域, 反而去掉三分浮躁, 覺得心中寧靜不少。
晏真人先去看齊雲蔚。
齊雲蔚近日似乎好了些許, 雖還是意態癲狂,陷入心中幻境不能自拔,可投射於外的心像已少了不少, 若有足夠的時間, 也許她將會恢複。
他在此停留一會,又去翟玉山所在。
翟玉山的地牢之前依舊鋪陳著阻攔意味明顯的真氣,晏真人對此早已習慣,如同往日一樣視若無睹,一腳跨過,隔著監牢與翟玉山麵對麵。
“師弟看起來胖了不少也白了不少,想來日子過得很是悠閑了。”
翟玉山:“……”他冷冷道,“掌門近來沒有事做了嗎?”
晏真人愁苦地歎了一口氣:“就是有事做才今日方來看師弟啊。想我劍宮明明曆代均有三大長老輔佐掌門,也不知我這一任是犯了什麼太歲,三大長老一死兩困,又趕上魔教大舉進攻,我這半隻腳已踏入棺材的老人還要跟著東奔西跑,不能頤養天年……唉!”
翟玉山麵無表情:“掌門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晏真人:“有其師必有其徒,你與天縱像如父子。”
翟玉山眼皮一跳,緩緩抬眸。
晏真人微笑道:“果然師徒連心,我一說天縱,你就不能安心靜修了。”
翟玉山:“天縱如何?”
晏真人回:“如今局勢,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吧。”
翟玉山便不再說話。
晏真人倒是開始對翟玉山一吐胸懷。他身為劍宮掌門,在這時局糜爛之際須得一肩挑起整個劍宮與半個正道的重任,每到夜間,常覺精神難濟,總憂傾覆咫尺,日前燧宮步步緊逼,正道節節後退,他不敢有任何鬆懈,如今度驚弦橫空出世,薛天縱又送來燧宮兵力冊,他方才猛鬆一口氣,抽得時間來了此處,將事情與翟玉山徐徐說來。
有關燧宮的,有關界淵的,有關世家、大慶、佛國、密宗、落心齋的。
有和他同輩的宣德帝,世家諸姓,戒律首座;也有後起之秀,如佛國慧覺和尚,落心齋計則君。
他說得更多的還是度驚弦與薛天縱。
“度先生智計果然過人,他武功不顯,但精於兵法韜略,所言之事,一一中地;所言之策,少有落空。雖然其為燧族血脈……”白眉道士沉吟許久,嗟歎道,“人皆言燧血為魔血,以我平生觀之,燧族可說天地所鍾,驚才絕豔之輩不在少數,隻是或許,善泳者常溺於水,智高者總負天下,力大者多將成魔。”
他雖有賴於度驚弦對抗界淵,心中也不是不擔憂著度驚弦的血脈與想法的。
他又轉而提起薛天縱:“天縱本是我看好的下任掌門之選,可惜時不待人,如今他置身魔教之中,也為劍宮立下一項大功……大戰近在眼前,他本是一往無回的直劍,如今直劍曲向,久後恐折。我欲讓他及早脫身,但他加入魔道便是為了找出劍宮真正的臥底,洗刷你身上的冤屈。縱你不看我們往日少年同修之情,如今為著這弟子,你還是無話說嗎?”
翟玉山平靜道:“無話說。真相如何,不應由人說,隻該證據說。如今我乃戴罪之人,掌門所說的這些事全不該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