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刻過後已入已時,火日當頭,芳菲院明晃晃一片。
劉伊與龍蘭待於涼亭之中,一人聽,一人說。看得亭外的樹影變了方向,劉伊起身準備前往合歡殿。龍蘭眼神遊移,“主上,我們真要……除掉斟淑妃?畢竟她與主上沒有太大過節,有的也隻是小事,不足以到如此地步。”
劉伊理解龍蘭的擔憂,可她早已在妘和麵前誇下海口。眼下妘和又將這事兒吩咐於她,她又有何臉推去?想來昨晚她主動向妘和表示接下這等任務果真是出於那時心血來潮的妒羨?明了劉伊的龍蘭肯定不會這麼認為。龍蘭知道,劉伊要的是妘和知道她的重視,要的是妘和將她當做知心人看待。劉伊要做好這個妹妹,就這麼簡單。
但龍蘭為何還如此問?怕是良心不安吧,畢竟沒有恨的複仇是行凶,名不正言不順。
劉伊輕輕一笑,“你如此在乎,說明我妘含章心中還有點兒良心。可惜我們不在一個可以講良心的地方,你別忘了,她是要殺哥哥的人。難道她殺哥哥就與我無幹?哥哥是我唯一的家人。”
“那羽君呢,羽君最終也是要與聖上為敵的,到那時主上又當如何?”
劉伊雙眼呆然,池麵水波蕩漾,她隻靜靜看著並不說話。良久,她轉身而去。
“主上?”
“我會阻止,竭盡全力。”劉伊淡淡說道,“哪怕以我之性命,也在所不惜。”
合歡殿位於萬融宮西北,那裏最是歡鬧鮮豔,不僅因為它精致雕琢,明亮寬敞的寢殿院落,還因裏頭住了一位有史以來最為鬧騰的淑妃娘娘。這位淑妃的脾氣可大得很,一不順意就動手,任是誰的下人她都照打不誤。就連妘和身邊來往的小殿童,她都可以揪著辮子拚命打。人都私下怪罪聖上,怎從來不懲罰這位斟淑妃,實在太過縱容。
劉伊也這麼覺著,就拿淑妃對妘和下毒,妘和竟然還讓她安安穩穩回宮一事就令人匪夷所思。好在劉伊知道妘和的想法,才不像其他人一樣怪罪。
可今日,也是妘和仁至義盡的最後一日了。
劉伊還未踏入合歡殿,就被裏頭慌忙衝出來的小丫鬟給撞了個正著。
“哎呦!”那綁著兩顆發髻的圓潤丫頭被劉伊給頂了回去,摔在地上直喊疼,“誰呀,沒看見我正去給淑妃娘娘辦事兒嗎!快閃開!”
劉伊見她懷中似有一粉色紗絹露出。
她提醒體內的龍蘭,待會兒如有必要,就附了這丫頭,看她到底要幹什麼去。
“你們主子呢,她在裏麵?”劉伊哪兒有精力與這小丫頭拌嘴,豈不自降身份。
聽有人竟敢如此回答,小丫頭原本還很是不快。可當她抬頭看出來人正是敬文長公主,驚得趕緊磕頭求饒。
劉伊一彎嘴角又問,“這麼急匆匆的,去哪兒呀?”
小丫頭抬頭露著膽怯的眼睛,又怯怯縮回去,“回殿下,去…去看看娘娘要的蓮花羹做好了沒有。”
“淑妃要了蓮花羹?我剛去從東廚過來,怎沒見?要知淑妃點了,我就順便帶來了。”劉伊笑道。
“公主殿下說笑了,迎香怎敢麻煩公主殿下!迎香這就去拿,這就去!”沒聽得劉伊允許,小丫頭就趕忙起身。
“站住。”劉伊冷著臉,“本宮沒讓你起身,你也敢起身?”
迎香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迎香死罪,一時大意,慌了神,請公主饒命!”說著一個勁兒地磕頭,額上頓時紅成一片。
“你是習慣了吧?”劉伊冷麵如冰,再看一眼丫鬟胸前露出的紗絹,吩咐道,“把你胸口紗絹拿來我看。”
小丫頭凝住眼淚定在那兒,一動不動。
“沒聽見?”
“公主殿下何必為難我的丫鬟,這不是妥妥地打我臉嗎?”一高亮清脆的聲音從合歡殿內傳來,來人一著輕紗衫,裙腰過胸,錦緞鮮豔。口中一點櫻桃紅,眼角兩抹翹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子嬌媚狠勁兒。她的眼珠子刺溜轉,卻又大膽盯住妘含章,不留情麵。
這便是白龍斟家斟狐兒,脾性堪比過去妘含章的淑妃娘娘。到底是兩位同樣惡名的女人走到了一塊兒,讓人難免有所期待。
“淑妃,別來無恙。”隻可惜劉伊不是以前的妘含章,她來這裏更不是單純為了與她鬥狠,“你的這丫鬟,本宮還未允許她起來她就擅作主張,之前撞了本宮還要本宮讓開,看來是平日裏太欠管教了。”
斟狐兒也是趾高氣昂,竟當著劉伊的麵兒隨手一扇,擅自讓小丫頭趕緊退了去。
“公主殿下來我這兒太稀罕了,她不認識也情有可原。我看公主方才還想拿了她懷裏的帕子,這是要做什麼?懷疑我,查我?”斟狐兒大睜著眼睛帶著邪魅的笑容,揚起高傲的下巴聳聳肩,全然不把劉伊放在眼裏。
但她不知,這正是劉伊想看到的。劉伊心中可樂嗬了,這樣好啊,好辦事啊。如果斟狐兒一見她就下跪求饒,她倒反而傷腦筋了。不過這也給劉伊出了個難題:斟狐兒是個怎麼吼都吼不住的主兒,劉伊用身份壓不了她;她又是個一言不合就拍桌子攤牌的人,劉伊更不能把她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