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瘮得慌的,是大巴車選擇停留的地方,除了這家路邊小店以外,周圍半天都見不到人影或車燈的寂靜,以及遠處黑黝黝連綿起伏的大山。
因為在山有樹,這裏尚談不上荒涼。但是,很明顯,這是個冷落偏僻人煙稀少的所在,不管怎麼盡力去想像,與電視上一派繁榮的深圳香港根本就搭不上邊。現代都市的遠郊近野,在二十一世紀惜土如金並講究城市連衡貫通發展的今天,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份靜謐與深幽的。
那麼,這是哪兒?
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大多數人沒有去注意這個,他們的肚子咕咕亂叫,神情疲憊不堪,整個一口幹舌燥型,隻顧著關心這家小店裏因沒想到突然間來了生意而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的服務員們匆促間張羅上來的麵點快餐到底是些什麼玩意兒,眼睛跟著他們的腳步骨碌碌亂轉,盡顯出一份急切與不耐。
和著服務員們夾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大聲吆喝,飯菜端了上來。飯有點涼了,菜是熱炒,口味一律重辣偏鹹,正合內地人喜好,左一盤,右一盤,量足物豐,眾人自是狼吞虎咽。
等飽嗝打出來了,大家三三兩兩地散開,女人喝茶男人抽煙,這時才普遍注意到周邊環境和服務員的本地方言,有些人開始悄悄議論起來。
這個方言肯定不是廣東白話,因為內地人大多能聽懂一部分,感覺就像四川貴州一帶的話,隻有個別語音婉轉不同。仔細一打聽,乖乖,竟是到了雲南省南端的一個邊陲小鎮了!
個別膽子大的忍不住跑去問林經理,是不是走錯方向了。沒想到一向和藹可親服務周到的林經理居然大發雷霆,對他們大聲怒斥,叫他們啥都別問,趕緊去車上坐著,聽安排就是了。
這下搞得大家都有些畏縮,惴惴不安,心下打鼓,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眼下自己除了這身贅肉和包裹裏的換洗衣服,竟一無所有,跑沒處跑,藏沒處藏的,奈何?坐回車上,五十個人麵麵相覷,再沒有睡覺的心思,不禁都有些惶恐。
於是繼續上路,路越走越深,越走越顛簸。不時路過一兩個散戶村莊,間或透著幾盞昏黃的燈光。大多時候路兩旁是寂靜黑幽一片的,偶爾兩聲狗吠也猶如天籟。
淩晨一點多,大巴車再次停了下來,幹什麼呀?到站了。大家都提上大包小包,下得車來,茫然四顧。適應了半天才看清,這是一個小村莊,房子大多為吊腳樓樣式,在月色下看上去就好像是半懸在空中。
近旁隨處可見的茂密的芭蕉葉和竹林,以及其他一些叫不上名兒的植物,棵棵叢叢連綿成片,像暗夜裏恣意瘋長的幽靈之花,黑壓壓的到處盛開,仿佛將整個村莊都吞沒其中。
林經理將五十個人都收攏在一個小土坪內,低聲卻威嚴地要求這支不大不小的隊伍都席地而坐,誰都不許說話。他向小馬交代了一句什麼,便自顧往村莊深處走去。
他輕手輕腳,像夜貓子一樣一閃身就不見了,隻剩下嘩啦啦風吹樹葉的聲音。突然傳來的不知名的鳥叫聲讓坐在地上的一幹人莫名地驚悚,頭皮發麻,手腳冰涼,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時間停止了流淌,心卻跳得很快,撲嗵撲嗵,血管都要爆裂了。
兩個黑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越走越近,卻是林經理帶了另外一個人,大晚上的還戴著頂鬥笠,黑乎乎的看不清眉眼。
兩人站在邊上,也不說話。但看得出“鬥笠”的手居高臨下地在點來點去,應該是在數總共有多少個人吧,給人的感覺卻好像是在數羊圈裏還有多少頭待宰的羔羊。
隨著林經理的手一揮,小馬輕聲叫大家又帶上行李全部起身,跟著往前走。“鬥笠”在前麵引路,將他們直接帶入了一個稍微空曠的黑乎乎的門口有個高門檻的屋內,五十個人磕磕絆絆地一跨進去,立時顯得有些擁擠。
林經理發話讓大家還是席地而坐。屋裏沒有燈,啥也看不清楚,大家隻能摸索著硬擠出屁股的位置,算是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