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好, 唐世坤不在, 代替唐世坤的卻是傅臨玉, 那場臨入門的大戲, 可以不用演了。
唐老夫人雙膝一軟, 伸著雙手老淚縱橫奔向韓覃, 唐夫人與大少奶奶文氏卻是相對一眼, 彼此皆是撞見鬼一樣的神色。二少奶奶寇氏見唐老夫人攬著柳琛哭個不停,摘了帕子上前勸慰道:“老祖宗,能找到表姑娘是好事, 咱們先進屋叫她用些茶水點心,再叫您一訴相思好不好?”
唐老夫人連連點頭,一手摟著韓覃不肯鬆開, 一手叫寇氏捉著往品和堂而去。
唐牧早起換了件灰棉布的大襟長袍, 負手走到傅臨玉麵前,低聲問道:“果真是?”
傅臨玉本來一直盯著一群人走過的地方, 聽到唐牧的聲音才回頭道:“回先生, 確實是。”
唐牧個子比傅臨玉還要略高, 此時微微側首, 半眯了眯薄皮鳳眼:“她當是個圓臉才對。”
傅臨玉見唐牧眼中滿是懷疑, 這長自己兩歲的年青人, 元貞三年的三鼎甲榜眼,亦是自己的先生。他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道:“確實是。雖如今這樣子是瘦脫了形樣,可她先遇水匪再遭佚失, 瘦脫形樣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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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臨玉自另一側出夾巷才要往唐夫人並唐世宣所居的上陽居而去, 才拐彎便迎上唐夫人並文氏兩個在拐角處站都會。文氏不等傅臨玉靠近便低叫道:“不可能,那小姑娘與福建所來的卷軸上完全兩樣,根本不是一個人。”
傅臨玉見唐夫人一隻手恨不能攆碎了那串佛珠的樣子,上前施了一揖道:“人是一個人,但是她既遭劫又溺水,在外流離兩月,瘦脫了形樣亦是常事,待好好休養幾個月容樣自然會變回來。”
大少奶奶文氏仍然有些不信,她曾聽丈夫唐世坤醉酒時言過些密事,確定柳琛確實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但是當時此事他是瞞著傅臨玉,所以傅臨玉並不知道還有別事。但文氏自然不敢當著唐夫人與傅臨玉的麵將丈夫給自己說過的私話說出來,隻不停搖頭否認道:“我決計不信。”
她忽而眼珠一轉尖聲道:“與你們同下過福建沒死的小廝還有一個,方才被二少奶奶遣散,不如叫他們來認一認?”
“大嫂!”傅臨玉已然換了十分生硬的語氣:“您或許可以多忍一忍,等晚上大哥歸府商議過後再行事,能免去許多麻煩。”
他言畢也不行禮,就此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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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和堂中,唐老夫人抱著韓覃哭了個夠,又親自撥揀頭發看過她右側腦袋上那道四寸長仍然生著淡粉的傷疤,又是慶幸又是後怕:“忘掉的東西隻怕往後慢慢會想起來,隻要人沒事就好。這些年你也曾給我寄過幾封信,字雖寫的拙些在女兒家裏卻也算十分好,如今那寫字的功夫可忘了不曾?”
失憶是件聽似平常卻稀見的事情,比如經常有人會說,某某人跌破腦袋失憶了。可一個人若平生論來,卻很難真正見過一個失憶的人。而且對於失憶,人們又有許多說法,有些人失憶是隱隱約約能記得一些前事,能認字提筆卻不能寫。還有些人將自己所活過的人生一並走過的路認過的字讀過的書全忘的一幹二淨。
如了既要叫韓覃頂名入府,又給她一個失憶的由頭,這方麵自然早已與韓覃商量妥當。此時唐牧亦進了屋子,在下首窗旁站著。柳琛四顧,見寇氏並她膝下兩個小姑娘,還有一個兩隻圓眼睛滴溜溜總歪著腦袋身量與她相仿的小姑娘,亦雙目緊盯著她。
柳琛雖是答唐老夫人的話,眼睛卻盯著唐牧:“我自碰傷了腦袋,腦中便空空如也忘了前程來事。但是在渡慈庵中看到殿前楹聯並冊中佛經,亦能識得那些文字。為了要知道自己還能否書寫,也曾提筆練過,因腦中無字,書寫十分澀難,必得要照貼臨摹,才能寫出字來。若寫出一個,卻從此再不能忘。”
她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就連唐牧都聽的出神,唐老夫人更是連連點頭:“這就對了,雖說你頭上受忘了過去識過的字,但那些字總得還是裝在你的腦子裏,如今多看一眼便能記得。”
她撫著柳琛腦袋,摸到發間那微微凸起的疤痕心中又是一痛落起眼淚:“可憐的孩子,這一個多月在外也不知受了什麼苦。”
轉眼到了晚飯時節,二少奶奶寇氏見唐老夫人一味啼哭,上前勸止道:“老祖宗,孩子自進府連口熱湯都還未喝到嘴裏,不如我叫人擺飯上來?”
唐老夫人這才省悟過來,忙招手道:“快擺快擺!”
她見唐牧還在屋中站著,又問道:“老二今日也在府中吃?”
唐牧見坐在唐老夫人懷中的外甥女亦眼巴巴盯著自己,一點檀唇微抿,有些委屈又有些希冀的看著自己,忽而就心軟點頭:“我陪母親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