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理, 你是我的外孫女, 就該我自己養著。可是今日的情形你也見了, 眼不見兒的, 阿難就叫他爹差點打成了個瘸子, 而我卻連他也護不住。你大舅母不好相與, 你大嫂更難相處, 我如今連自己都難以照料,想來想去,也唯有老二能替我照料你, 畢竟……”唐老夫人欲言又止,睜開眼晴見外孫女兒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瘸眼中擠了兩滴昏淚, 緩緩道:“他那個人沒心沒肺誰都不愛, 對你母親,卻是真的尊重。為了你母親故, 我想他也會守好你的嫁妝, 待你成年了找戶好人家把你嫁出去。”
韓覃早就聽人說過唐牧不是老太太的親子, 就憑方才老太太說他那個人沒心沒肺這一句, 可見老太太心裏也不甚喜歡比孫子輩還小的這個小兒子。
這老太太到了風燭殘年, 放不下女兒膝下一點遺孤, 又放不下府中唯一獨苗的一個重孫子。可人老了就是老了,她比誰都明白自己精力一天不及一天,總有一天要撒手人寰。即便她再不舍, 再牽掛, 這點瘦骨伶仃的小嬌嬌還是要交給別人去養育。
而想來想去,能替她撫養這孩子的,也唯有唐牧。
韓覃緩緩替著老太太揉著膝蓋,過了許久忽而覺得手上一絲冰涼,再抬起頭來,便見老太太臉上兩串長淚,竟是哭了。她有些怔住,輕聲喚道:“外祖母!”
唐老夫人這才回過神來,接過韓覃遞的帕子緩緩揩著眼眶,搖頭歎息道:“早知道我就不該同意你來京城的。你父親雖說會娶妻納妾給你找□□,但他的心總歸是正的。”
她這意思是說唐府中諸人的心不正,還是說唐牧的心不正?
韓覃才要試探著張嘴問,忽而聽得外頭有丫頭們輕喚二爺的聲音,雖即簾子打起,唐牧已經走了進來。他目光搜尋到韓覃,略點了點頭,隨即叫了聲:“母親!”
唐老夫人一邊揩著眼角一邊指著唐牧坐,隨即指著韓覃道:“方才我也與嬌嬌商量過了,她可以跟著你去怡園過。但是,她膝下那筆銀子怎麼辦?”
韓覃以為唐牧要戳穿自己,屏息等了片刻,就聽唐牧說道:“那筆銀子在福建被兌成了寶鈔,但寶鈔如今貶值的厲害,兌出的銀子成色亦越來越差。兒子想著即早將它兌出來,置成田地莊產,替嬌嬌生息些嫁妝出來。”
唐老夫人頓了許久,揮了揮手道:“今晚各自回房用飯吧,叫品婷幾個也不必過這院子來,我有些不舒服,要提早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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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鳳居中,唐逸才叫幾個丫頭們肘捉著放趴好在東廂的炕上,取了隻軟枕撐腰趴著,便見母親文氏掀起簾子一陣風一樣撲了進來,進來隨即咬牙切齒道:“阿難,你爹怕是要叫唐牧打死了!”
唐逸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恨恨罵道:“他今天一場鬧還不夠丟人嗎?他要真死了,我立時就爬起來替他燒三柱香。”
文氏吱吱拐拐的嚎了起來:“真的。方才你爹糊塗,說自己把福建那柳姑娘殺死了,而他說那話的時候,唐牧就在大廳裏聽著。出來就把你爹給打了,後來他們將你爹抬走了,如今帶到那裏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說那唐牧要是下個狠手,殺了你爹可怎麼辦?”
唐逸緩緩挪動著趴僵了的身體,冷哼道:“那我得謝謝小爺爺。“
忽而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文氏霍的揮頭,便見自打生來也從未踏足過她院子的唐牧已經進了屋子,正在門上站著。她連忙站起來,捏著帕子喚了聲:“二叔!”
“文麗!”唐牧開口便是直呼其名:“以後管緊你的嘴巴,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不該問的事亦不要亂問,等過些日子,我自然會把世坤送回來。現在,出去!”
文氏本還想替唐世坤開口求兩句情,卻叫麵前這比自己還小七八歲的年輕人逼懾著說不出話來,揉著帕子委委屈屈站了片刻,撩著簾子退出去了。
唐牧走到床前,居高俯視著趴在床上的唐逸,看了許久,才道:“好好養傷,等養好了傷,小爺爺這裏還有大事要你同我一起去辦。”
唐逸整個屁股都爛了,此時趴在床上十分費勁的伸著脖子,咬牙吸氣了片刻,也知唐牧隻怕已經知道韓覃是冒名頂替的,卻不知道他要拿她怎麼辦,是而問道:“韓姑娘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