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唐牧如今是六部最年輕的官員, 照如今的勢頭下去, 還要成為內閣最年輕的輔臣。韓複正是想替自己謀一個能做首輔的賢婿, 才允了陳九, 想把韓清嫁給唐牧。但就算是首輔, 頭上還有個皇帝罩著。
皇帝如今還很年輕, 才不過十九歲, 雖然處處受高太後製肘,但將來早晚有一天是要親政的。而且他身邊妃嬪也少,又還未立後, 唯寵一個胖乎乎的小莊嬪,但那小丫頭朦朦朧朧尚未開竅,若論聰明機智與手段, 完全不是韓清的對手, 以韓清的憑貌與聰明伶巧,送入宮廷的話, 韓複不怕她不能替自己謀來個國舅爺的高位。
陳九皺眉, 沉吟許久才說道:“陛下如今雖信他, 但他畢竟還未入閣, 若將來入閣, 宮內也總得有個聯絡的人才行, 那個人除了我還能有誰?他是必定要娶咱們清兒的,這個你放心。”
他說完不等韓複再有反應便轉身離去。韓複才一出東華門,遠遠便見一個家丁慌慌張張跑來, 遠遠就冒叫道:“老爺, 不好啦,咱們家昨日新來那二姑娘是個難纏的,縱奴行凶把華秉都打傷了,夫人叫小的來稟報您。”
韓複知道高氏慣是個會大驚小怪的,他早間出門時就聽韓覃說要找當年分府時砸在地裏的祖磚,也知高氏必是為此而大鬧,遂也不往光祿寺再去,一徑騎上手下隨從們牽來的馬便直奔家中。
他也不往正門,自西邊角門上經過時見外麵停著許多大車,車上裝著皆是木料石材,待進得院子,便見高氏叫兩個媽媽捉著正在那裏嚎哭。韓複下馬大步進院了,遠遠就吼道:“蠢婦,給我滾回自家院裏去。”
高氏與兩個婆子此起彼伏的正哭著,見自家老爺進來先是一通吼,知道又觸到了黴頭,慌得卷做一團登時走了。韓複走到韓覃身邊,見韓覃斂禮也是略微點了點頭,指著腳邊石塊說道:“你自砌你的牆,你叔母那是發瘋,不必管她。”
他繼續往前走著,韓覃便也隻得跟上。韓複心中還想著陳九所說的阿物兒那三個字,若光憑那三個字來說,他便可以隨隨便便把大的弄走再把小的弄脫,這一大片宅院仍是他一個人的。
韓複一路沿著薜荔藤蘿中的小徑往前走,走到湖心亭的位置才止步,回頭見韓覃默默無言跟著,又自那位置走到後麵一處極高的假山處,緩步登上假山台階,遙指著遠極處一處高聳的大殿問韓覃:“你可知那是什麼地方?”
韓覃回道:“叔父,那當是永定門。”
韓複點頭,轉身再望另一邊時卻不再出聲。他腳下的位置再往上,是一處用漢白玉砌成的泉池,池中裝機關,活水相偎,養金鯉一十八隻,而自這泉池往北遙極處,以此為軸線直過去恰就是皇極殿,他這宅子連成三角,恰好一角是地壇一角是皇極殿,當年那個風水先生叫他辟此地為湖藏水養氣,恰也是遙對那兩處貴極之地,風水呼應,叫他能進財如水。
十年日進鬥金,官運享通的好日子怎麼晃眼就過完了呢?身邊這小丫頭從這府中離開的那年,頭上總著兩個小角兒,因她嘴甜乖巧,比韓萋和韓雅更能討老人歡心。當年兩府之間有角門相通,他當年回府,也總愛逗逗這小丫頭。
韓儼一府覆滅,他不是沒有傷心過。可是再傷心,也不期盼這兩個遺孤能回來。如今他們猛乍乍帶著銀子贖回宅院就要來將這些年助他行大運日進鬥金的風水局破壞,他怎麼能忍?
小的好解決,唯有這個大的。女兒家孤身一人不可怕,最怕的是她身後有靠山,他能不能動她,還得探清楚唐牧是否真是她的靠山。畢竟她隨手而出的那一千兩銀子,和這滿院的工人砂石木料都是那麼的可疑,絕對不是譚洪那麼個窮老頭子能出得起的。
他回到內院,徑直到韓清閨房,進門見韓清正在指揮著幾個小丫頭熏衣服,又轉出來在外間榻床上坐了,問道:“明兒可是要出門做客?”
韓清笑嘻嘻回道:“聽聞唐府孫少爺唐逸今科禦筆欽點了二甲傳臚,唐府邀人來請,母親就應了,母親的意思,隻怕是要促成大姐姐與那孫少爺唐逸的婚事,女兒也沾大姐姐的光,出門去頑一回。”
“瞎胡鬧!”韓複皺起眉頭喝了一聲。
若是想把韓清嫁給唐牧,韓雅自然就不能嫁給唐逸,姐妹倆嫁給爺孫,那可得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但唐逸是個好苗子,才十七歲的二甲傳臚,長的清俊又乖巧,家教好,門風清正,這樣的良婿再難尋覓。
而唐牧眼看就能入閣,一個不到三十歲的輔臣女婿,更是人中龍鳳,天下再難尋。韓複想選這個又想選那個,想來想去決定先不下決斷,沉默半晌又問女兒:“方才你母親到隔壁去鬧,你為何也不阻止一下。韓覃才剛剛回來,你母親就帶著一群奴才與她對著打,傳到外人耳朵裏,豈不要叫人笑掉大牙。”
韓清自抱個鼓凳在韓清腿邊坐下,輕手替他捶著腿,輕聲道:“父親,那府二姐姐與韓柏舟兩個本就是落難,如今又要咱們的院子。那一大塊地皮如若真金白銀的買,在這京城中,幾萬兩銀子都打不住。二姐姐不知道你肯一千兩銀子賣給她是你要看唐牧的麵子,還隻當她那點小聰明就唬住了。雖說占了咱們的院子,可心裏卻一絲兒的恩情也沒有。
這家裏總要有人唱白臉,還有要人□□臉,要給她一個下馬威,還要叫她些害怕,完了再給她點兒甜頭,她隻怕就能真心實意的服氣。我知道您如今也在猜她的來路,您放心,等我與她搭上線兒了,慢慢給您套問,好不好?”
這一席話說說的韓複愁眉頓展,亦是連連稱讚:“我的清兒聰慧,遍京城的姑娘也不能及。把你說給唐牧,我還真有些可惜。”
韓清聽了父親這話,小臉兒卻是一紅。她想起那夜她因難堪而裝暈時,抱起她的那雙臂膀,那個寬闊而厚實的胸膛,以及沉沉的心跳。明天要往唐府做客的事情,其實是她原來竄掇著高氏成行的。那時候她還隻是想去逗逗唐逸,唐府那個孫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