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紅從李令婉的怡和院裏出來之後便徑直的回了世安堂。
老太太楊氏正閉著雙眼, 歪著身子隨意的躺靠在東暖閣的暖炕上。
雙紅原是想進來回話的, 可一見楊氏這個樣, 她不敢打擾, 便輕手輕腳的要轉身退出來。
隻是她才剛轉過身子, 還沒有來得及抬腳呢, 就聽見楊氏不緊不慢的聲音緩緩的從身後傳來:“你從三姑娘那裏回來了?三姑娘現下的傷勢如何?”
雙紅聞言, 趕忙的轉過身來站好,隨後笑道:“老太太您果真是耳聰目明。地上鋪了這樣厚的羊毛毯子,奴婢的腳步兒又放得那樣的輕, 這都被您知道奴婢進來了?您這耳朵可比奴婢的耳朵好使多了。”
“呸。”楊氏就啐了她一口,“你這丫頭,慣會說這些好聽的話來糊弄我老婆子。”
不過心裏還是很高興的。誰被拍馬屁不高興呢?所以她麵上堆了滿臉的笑, 又問著:“三丫頭現下的傷勢到底如何了?”
於是雙紅便一五一十的將她方才到李令婉那裏的事都說了, 又將李令婉同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細細的給楊氏說了一遍,“......奴婢覺著, 三姑娘仿似一下子就懂事了不少呢。言語之中對著您那樣的恭敬, 對著奴婢也客氣。這在以往可是再沒有的事。”
可不是呢。固然以往李令婉對著她們這些做奴婢的頤指氣使, 便是對著老太太的時候也是脾氣驕縱。老太太原也不算是個脾氣頂好的人, 有的時候便也止不住的對三姑娘有火氣。若是三姑娘往後一直如以往那樣的驕縱, 隻怕很快的就會將老太太心中對她的那些疼愛全都消磨掉。
楊氏聽了雙紅的話, 麵上倒沒有什麼表情。
她的左手腕上套了一串蜜蠟佛珠。這時候她就摘了那串佛珠在手裏,用大拇指一顆一顆的慢慢的撥著,一麵又說著:“她八歲了, 也該懂事了。旁人家的孩子像她這樣大的時候早就是琴棋書畫, 女紅針黹什麼都懂的。且也言語得體,舉止進退有度。可你瞧瞧她,那些都不懂也就罷了,可上次我帶了她去廣平候府裏赴宴,她當時竟將同去廣平候府裏赴宴的淮寧伯家的姑娘給推倒了。淮寧伯家是咱家惹得起的?得虧淮寧伯夫人是個好說話的,隻說小孩子之間玩鬧,自然免不了偶爾失手推倒之類的,沒有跟咱們認真計較。不然若她真計較起來,咱們家可真是要吃不了要兜著走了。就為著這,近來若是有什麼宴席,我心裏就很是不願意帶她出去。就怕她出去給我惹禍。”
雙紅聽了,就麵上陪著笑,說道:“那時三姑娘畢竟年紀還小,做事難免就有些不過心。可是現下您瞧她不就懂事了麼?奴婢瞧著她方才說話的那樣兒,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言談舉止再得體沒有。您若不信,等明兒三姑娘過來給您請安的時候您就看到了。至於琴棋書畫,女紅針鑿,三姑娘才八歲呢,現下開始學也是一樣的。往後這些她必定都是會的。”
但楊氏顯然不信她說的話。
“再說吧。”她的神情和語氣都是淡淡的。
雙紅便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垂手站立在一旁。
楊氏這時在暖炕上動了動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躺姿,然後想起了什麼來一樣,又開口同雙紅說道:“你方才那樣說,倒教我想起一件事來。”
“老太太想起什麼事來了?”雙紅忙麵上陪了笑的問著。
“咱們府裏的少爺們也都大了。雖說以往都開了蒙,各房裏都各自請了先生來教他們時文,但到底還是分散開來的。我的意思竟是,在府裏頭專門的辟了一間幽靜的院子出來,然後由公中出錢,請了一位博學鴻儒來,將我的這幾個孫兒都聚攏到一塊來由先生教著豈不是好?”
雙紅自然是附和著說好。說老太太英明,目光看得長遠,旁人再是比不了的。又說現下您給咱們府裏的少爺們請了博學鴻儒來教學,將來少爺們必然是全都會蟾宮折桂的。咱們李家啊,是定然會和以往那樣興盛的。
李家祖上出過工部尚書,還入了內閣。不過後來日漸式微,至李老太爺時不過是做到了個五品的大理寺右寺丞而已。這一代楊氏的三個兒子裏,老大李修鬆到現下還是個白身,老二李修竹隻是個舉人,隻有老三李修柏在二十五歲上中了進士,在戶部觀政了一段時間之後隨即被外放到江浙去了。剩下的這一輩孫兒裏麵,目前來看,二房的李惟淩倒是個可造之材。
楊氏聞言就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