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淳於祈依然直跪在地上,沉聲的回答著,“侄兒想護著李姑娘一生一世。”
淳於德拈著棋子的手一頓。
他這個侄兒對他的話向來就是言聽計從的,又對他甚為的恭敬,今日這般違逆他的意思倒是平生第一次了。
慢慢的將手裏的黑子落到了棋盤上,淳於德這才轉頭看著淳於祈,問道:“哦?不是因為昨夜你說的,你與李姑娘有了肌膚之親,所以必須要對她負責?”
“以前是我沒有認清自己的內心,但現在認清了,即便是沒有那層緣由,我也想要娶他。”
說到這裏,淳於祈抬頭看著淳於德,神情滿是誠懇:“還請伯父成全。”
淳於德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個時候他也是一開始沒有認清自己的內心,隻將她當做自己的學生來看待,後來還是那個小姑娘哭著先同他說:“可我心中從來沒有將你當做我的師傅來看待啊。我,我心悅你啊。”
那個時候他才恍然驚覺自己的內心。隨即立時就遣了人上門提親,隻是沒等完婚就發生了那樣的事,至此她便下落不明。
若是他能早一日認清自己的內心,那他也許早就將她娶回家了吧?那這些年也不至於連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哦,是嗎?”淳於德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酸澀,“你確定你現在認清你自己的內心了?”
淳於祈回答的堅定:“是。我想讓她在我身邊,護著她一生一世,讓她再不用懼怕任何人,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氣。”
淳於德眼眶微熱。那個時候他都沒有來得及對孫蘭漪說過這樣的話。
“你拿到廣平侯府的退親文書了?”淳於德停頓了片刻,又再問。
淳於祈點頭:“是。侄兒現在就是鬥膽來請伯父隨侄兒一同去李府提親。”
淳於德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他也不想去問淳於祈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廣平侯寫下退婚文書的。他的侄兒他知道,若他想做一件事,那總歸是有法子能做成的。
而且自幼看著長大的侄子,好不容易看他動了真心,他這個做伯父的,也想促成。
“禮備下了沒有?”他起身慢慢的下了木炕,“去人家提親,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吧?”
淳於祈聞言心中大喜,忙道:“我一早已經吩咐長青備下了一份極大的禮。還備下了一根荊條,待會少不得的要來一出負荊請罪。”
淳於德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淳於祈這一手大禮,一手荊條,懷中又揣了廣平侯府的退親文書,李家還能如何呢?
他這樣的才智偏生要用在這些上麵。早些年自己同他說了多少次讓他入仕他總是推諉,好不容易年初不曉得怎麼回事他忽然就要去參加會試,進了翰林院,也隻是個七品的文官。若一早聽信了自己的話入了仕,憑他的這份才智,這會至少也做到四五品的官了吧?
“走吧。”淳於德無奈的搖了搖頭,當先往書房門外走。
淳於祈親自恭送他出了書房,又道:“還請伯父先行去府門口上馬車,侄兒去接了李姑娘過來。”
他倒確實是這樣的看重那位姑娘,不過到府門口的這段路他都要親自去接。
淳於德笑著搖了搖頭,又對他擺了擺手:“去吧。”
淳於祈笑了笑,轉身自去了。
昨兒晚上李令婉衣裙盡濕,發間的首飾也多在落水的時候掉了,淳於祈連夜就讓人出去購買了幾套精致的衣裙和一匣子貴重的首飾來。這會他剛走進自己的臥房,就見李令婉一身白襦紅裙,梳了百合髻,髻間簪了一支鳳頭步搖,兩根金簪子,還有兩朵朱紅色的小巧絹花。
齊胸長裙石榴花一般的火紅,襯得她五官越發的明豔嬌媚了。
淳於祈心中狠狠的一動,抬腳走上前就來握她的手。
李令婉想躲,但無奈他動作太快,壓根就沒躲閃過。她隻好一邊紅了臉掙紮,一麵就惱怒的低斥著:“放手。”
淳於祈笑著不答,自然也不會放手。而且他一低頭,一眼就看到了她左手腕上籠著的那串紅色珊瑚手串。
他認得這是昨日梁豐羽親手戴在她手腕上的。他眸光微沉,接著便伸手,將這串紅珊瑚手釧自她手腕上褪了下來,隨手扔到了旁側的桌上,淡淡的道:“這串紅珊瑚手釧與你身上的衣裙不搭,還是不要戴的好。”
又自匣子裏麵拿了一副赤金九龍戲珠鐲來籠到了她的手腕上,笑道:“你還是戴這副手鐲好看。”
這副赤金九龍戲珠鐲每一隻上麵鑲嵌的九顆珍珠都足有蓮子米那樣的大,光澤又好,又圓潤,一看就知道是極其貴重的。但李令婉正在氣惱中,伸手就要去將這兩隻手鐲摘下來,口中又氣道:“這手鐲我也不要戴。”
但被淳於祈笑著按住了她手,阻住了她要摘手鐲子的動作:“走吧,伯父還在府門口等著我們呢。”
李令婉隻氣的說不出話來,緊抿著雙唇,站在原地瞪他,就是不走。
淳於祈見了,就微側了側頭看她,然後笑著將身子湊近了幾分過去,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婉婉是不是要我抱你才肯走,嗯?”
尾音勾起,帶著滿滿的愉悅笑意。
李令婉通紅了一張臉不說話,身子往後退,拉遠了與他之間的距離。
真是夭壽了!這樣都能被他給撩一下。
而淳於祈見她躲閃,又粉頰暈紅,海棠醉酒一般,心中不由的就覺得極是柔軟。
伸手小心翼翼的勾住她的右手尾指,他眼中含笑,牽著她慢慢的往前走。不過才走得幾步,到底還是被李令婉給用力的掙脫開了。
淳於祈也不再勉強她,而是唇角帶笑,慢慢的在前麵走著。
他想,總會有一日她會心甘情願的讓他牽著她的手前行的。
一路到了府門口,李令婉就見淳於德正雙手背在身後在看府門前立著的那兩隻石頭獅子。
淳於祈上前給她引見,李令婉目光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淳於德,心中暗暗的讚歎了一聲,隨後矮身屈膝對他行禮:“小女見過永歡侯。”
淳於德麵上淺笑,伸手虛扶了她一把,隨後道:“李姑娘客氣了。”
彼此又寒暄兩句,隨後李令婉輕提裙角上了後麵的一輛馬車,淳於德則是坐到了前麵的一輛馬車裏麵。
李令婉上車之後隻覺得心神很不安。
她已經三番五次極其明確的對淳於祈表明了她的意思,隻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但淳於祈依然我行我素。而且看現在的這架勢,不過是送她回去,用得著永歡侯也一起去?他們必然是去李府提親的。可恨剛剛她又沒有機會單獨見到淳於德。隻是見到了又如何?她自認她沒有如簧巧合,又不能拿孫蘭漪的事來脅迫永歡侯。若永歡侯知道了孫蘭漪這些年被李修柏強迫著受了這麼多的屈辱,他自然是不能忍受自己的侄兒娶李修柏的女兒,但他又能放得過李修柏,乃至整個李府?到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隻怕除卻李令嬿,這整個李府的人都要遭殃了。
李令婉覺得很頭痛,也深恨自己的無能。這時她就極其的想念李惟元。
若他在,想必天大的事都能迎刃而解了吧?其實有他在,壓根就不會有她為任何事煩惱的時候。
她是真的想李惟元了,也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但是回來之後,他們之間又該怎麼相處?她自然希望還是以堂兄妹的身份,但隻怕李惟元他已經不願意了吧?
頭更痛了。李令婉伸手扶著額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