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撲朔迷離(1 / 3)

第一節 思穎

潺潺溪流被日光灑下斑駁的光影,清澈的瞥見大小不一的鵝卵石上遊動的魚兒,清清的水草在石縫中搖曳,小蝌蚪搖晃著尾巴在水中跌跌撞撞被溪流衝到另一處。

拖著鞋掀起長褲將白皙的半截腳浸泡在溪水裏的盛紀坐在溪邊,仰頭雙手落在身體兩邊的石子上沐浴著柔和的陽光,天上掠過的飛鳥和漂浮的雲朵在他身上遊離過一道道斑駁的影子,林中的竹子窸窸窣窣的響著,在那遙遠的地方傳來天籟般的聲音。

是過了多久沒有這樣的好好看過天空,好好呼吸了,盛紀不記得了,不記得城牆之外的天空是明媚和溫暖的。

“你自由了,不需要再跟著我。”盛紀稍稍回眸對一直尾隨在自己身後的女子低聲細語,“像鳥兒一樣,自在的去飛翔吧。”

“請讓我跟隨您,不要趕我走。”女子慌張的淚水盈眶急忙跪在盛紀身後求他不要趕她走,“我父母雙亡我已無家可歸,天下之大已沒有我棲身之地,公子今天若趕我走,還不如就把我留在青樓。”

“跟著我,意味著失去自由,即便是這樣,你也義無反顧嗎?”盛紀望著膝下流水,到了冬季這些水便成了死水,凍結在這荒蕪之地,而盛紀所處的世界也如同一潭死水。

“我願意跟著你,因為我仰慕你的為人,我心甘情願。”女子帶著哭腔,“若公子執意趕我走,我寧可一死。”

“名字。”盛紀淺長歎一口氣仰頭望天,晃動著溪下的腳丫,蓮霜不在了,身邊也的確需要一個人服侍。

“杜思穎。”思穎破涕而笑的起身抱膝坐在盛紀身旁,“公子如何稱呼?”

“安陵盛紀。”

“我可以叫你盛紀嗎?”思穎側著腦袋天真爛漫的望向冷如冰的盛紀,兩縷長發順著修長的臉線傾瀉而下,俊美的輪廓在日光下透著一層白茫茫的光,然而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在安陵國內能用安陵為複姓的人隻有當今的王。

“嗯。”

“盛紀,那名被留在青樓的姐姐是誰?為什麼你舍得用她換我,還是有別的原因……”被盛紀森然的瞥了一眼的思穎似乎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不敢再說話的站在他身邊。

過了半響,盛紀才冷冷的說,從今天起不準再提這個人。

……

朝中文武百官聚集一堂議論紛紛。

“聽說這幾天陛下都沒上早朝。”

“好像是莫名其妙的在自己的寢宮中失蹤了。”

“前段時間宮中有刺客也是如此,陛下突然就不見了。”

“會不會和三年前一樣突然遇刺?”

“那我們該怎麼辦?已經沒有合適的人選當君王了。”

“……”

……

混亂之際,大殿之外傳來兵卒們雄偉的呼喊聲。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白綢紗衣手持葵扇身佩長劍的盛紀氣宇軒昂的邁進了金鑾殿,眾臣紛紛下跪齊呼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隨後視線定格在羞澀跟隨而來的思穎身上,一陣竊竊私語默然而起。

“你們看,王帶了一名女子回來。”

“王也確實應該立妃了,預防後繼無人。”

“……”

……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揮袖轉身麵向群臣的盛紀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的臣子們。

“陛下,選妃之事望陛下盡早下決定,我朝不能一直無後繼之人。”進諫的臣子跪在盛紀身前高舉著官牌,“萬一陛下突然不在朝中,我國必將大亂啊。”

“你這是在詛咒我早點死?”盛紀一臉淩然的下視著提議選妃之事的大臣,“還是你想比我先死?”

“臣不敢,陛下息怒。”

“此事日後再議,退朝。”盛紀拂袖一掃衣尾直接擺駕回宮,還沒從這件事情反應過來的思穎遲疑了片刻趕快跟上盛紀……

暮思宮。

“你是安陵王?”

“你怕我?”坐在書台前的盛紀斜視著一旁站著的思穎。

至高無上的權力與地位換來的永遠是別人對你的畏懼以及隻有自己能了解的寂寞,這樣簡單的道理,盛紀很早就明白了,但是又能如何?

“沒有,我隻是在想,為何安陵王會出現在煙花之地。”

盛紀驀然一笑,卻化作一股暖流在思穎心裏淌開。

“我無須對你解釋,也難以解釋清楚,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盛紀起身負手而立,看著窗外即將過去的秋季淡漠的垂下眼簾,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思穎靜靜的看著盛紀孤單的背影,似乎能看到他的心裏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思穎想了解他,了解他心中不為人知的痛。

那天之後思穎似乎取代著蓮霜和錦淩的位置,住在西湘宮東南方向的明淩閣。

思穎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她做的糕點有著民間的味道,既漂亮又好吃,每次盛紀在批奏折時看到那些漂亮的糕點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錦淩那些不堪入口的試驗品,同樣是糕點竟能差別這樣大。

閑暇時,盛紀坐在水榭亭彈琴,秋末的涼風讓人不由的生寒意,思穎知道不知寒暖的盛紀喜歡獨自麵對著荷花池沉思,端茶點過去時總會帶著一件薄袍子,為他披上,盛紀隻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隨後繼續彈琴任由她為自己綁好帶子。

有時候端著茶點進暮思宮的思楹會發現盛紀已趴在放奏折的桌上睡去,她小心翼翼的放下茶點,為他披上一層袍子,害怕他驚醒不敢有太多動作,卻總在她準備離開時聽到他在呢喃錦淩兩個字。

思穎回頭看了看盛紀,思索著他口中的人是不是之前陪同他的女子,輕步帶上門離開暮思宮。

思穎在的時候宮中並沒有錦淩在時那樣的活躍,但盛紀喜歡和思穎聊天,她是個有思想且單純的女子,她會給盛紀講一些她在民間的故事,生動有趣的經曆總讓人心生歡喜。

很少說話的盛紀在思穎來了宮中之後也說了不少話,似乎思穎比錦淩更像朋友。

思穎喜歡花花草草,她的院前埋下了許多花兒的種子,盛紀看著她在暮思宮擺了一盆栽並沒有生氣,隻是翻了翻奏折淡淡的問一句。

“那是什麼。”

“牡丹花。”思穎看著既沒發芽也沒花朵的盆栽,“雖然現在還是種子,但會開花的。”

“冬天要來了,不會發芽的。”盛紀繼續翻奏折,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輕輕放下。

思穎淺笑了笑對盛紀說,會的,等春天來了,就會開花。

盛紀偷瞟了她一眼,趴在窗邊的她卻讓盛紀驀然想起那抹淘氣的藍色身影,不經輕歎一口氣,是他把他留在醉仙閣,現在卻又覺得無聊了,人為什麼總是容易後悔?

沒心思繼續看奏折的盛紀起身步出暮思宮在宮內散心。

傍晚的風有些涼,經過水橋右走繞過水廊,屹立在水榭亭的白色身影落寞的望著遠處的殘陽,發呆卻又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半會,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裏。”思穎依舊為盛紀帶來一件白色袍子,盛紀這次卻伸手攔截,搖頭。

“我不冷。”

“你冷!”思穎斬釘截鐵的抬頭注視著有些遲疑的盛紀,她指著他的心,“你的心沒有溫度,你在害怕,你害怕得到,因為你害怕失去。”

思穎終於忍不住對盛紀說出一直以來最想說的話,盛紀是這安陵城中最冷的人,因為他的心沒有被溫暖著,他害怕得到後失去,於是拒絕別人的好,把自己困在天寒地凍裏獨自煎熬。

思穎每次看著盛紀的寢宮在夜深人靜時依舊明亮便心疼他,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卻克製著自己的感情,那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思穎,你說,人在什麼時候最難過?”盛紀冷笑沒有繼續冷不冷的話題,轉身坐在石椅上看著穿著間色裙的思穎,她一愣,思索片刻後搖搖頭。

“是失去了重要的人嗎,還是為了死去而活著。”盛紀自嘲一笑,“還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讓自己難過的事情。”

“這個我暫時還沒有答案。”思穎轉轉水靈的眼珠甜甜的笑了笑,“等我有答案了再告訴你。”

“好啊,等那一天到來了,我想聽聽你的答案。”

……

第二節 回憶的海

半月明時,半盞明燈錯落在眾多奏折間,盛紀依舊安靜的翻閱奏章,在另一張圓桌邊站著的思穎以睡不著的名義在盛紀的寢宮練字,清秀的楷字在紙上暈開——

徐來輕風緩揭簾

暮梓年華韻中眠

花永舒擾夢不閑

君不知我花謝前

月容慘淡愛誰憐

錦繡紅燭待你剪

“你在寫什麼?”突然被身後的聲音嚇到的思穎急忙將紙從桌上抽走揉成一團掐在掌心裏,盛紀正站在她身後準備看看她整晚都在寫些什麼。

“沒,沒寫什麼,就是練一下字。”思穎訥訥的笑了笑,一抹紅暈浮上雙頰,羞澀的低頭找其他話題,“你怎麼不看奏折了?”

“夜深了。”盛紀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突然想起錦淩那個調皮鬼,“要是錦淩在一定會惡作劇的滅了我的台燭逼我睡覺。”

“錦淩是那個被你留在青樓的女子?”思穎見盛紀點點頭有些話卻不知該不該說,她想說既然一直念念不忘為什麼不接回來,但是萬一接回來了思穎要怎麼辦,她是喜歡盛紀的,世間的女子在感情方麵卻都是自私的。

“我不想再談論他,夜深了,你回去吧。”簡單的話語卻是一種命令的語氣,思穎帶上門離開暮思宮。

盛紀坐在桌邊凝視著桌上的奏折,錦淩嬉笑著的樣子浮現在眼前,眨眼間卻又消失不見了,每個角落裏似乎都有著他的影子。

“你不是很喜歡跟著我的嗎,我叫你留在那裏,怎麼就不懂得自己回來,這隻笨狐狸!”不知道哪來的怒氣,盛紀心煩意亂的推翻了所有奏折,窗外的晚風熄了燈火,留下孤獨的身影嵌在深夜裏。

人,若一直都是一個人,便不會害怕孤單,但沒有什麼能比得上得到後失去,更讓人恐懼,不安,然後陷入深深的孤單……

醉仙閣的廂房內。

匍匐在圓桌上的錦淩一手抓雞腿一手甩了甩滑下來的長發,藍紫搭配的長裙像巨大的花朵在地上蕩漾開,靠在他身邊的猥瑣男人捧著他披散的發絲陶醉的嗅著,一點點的靠近他白皙的頸。

“別礙著我吃雞腿。”錦淩一巴掌推開身邊惡心的男人,從桌上抓起一串葡萄津津有味的吃著,每天夜裏總有一些年輕的年老的男人打擾他吃飯,人真就是一種喜新厭舊追求美麗皮囊的動物。

“我可是花了銀子來尋歡的,不是看你吃東西的,你還懂不懂規矩啊!”火冒三丈的男人上前拽過錦淩的手腕強勢的攬進自己的懷裏。

“生氣對身體不好,我這就來服侍你。”錦淩狐媚的笑了笑推著客官一步步的走向床榻,一陣白色的香氣從錦淩的嘴間吹出縈繞在男人的鼻尖,隻見錦淩輕輕一推,嚷著要尋歡的男人死死的躺倒在床上沉睡過去。

“真是凡夫俗子,一個個沉溺於這紙醉金迷的煙花之地。”錦淩一股腦坐在椅子上撿瓜子吃,這就是這一個月來錦淩在醉仙閣的生活,每天對不同的男人吹迷煙讓他們一覺睡到天亮然後走人,“盛紀那家夥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還真的放我在這裏不理我了,都大半個月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錦淩看了看床上死睡著還淫笑的男人,無奈的抱起一隻腳踩在椅子上繼續啃瓜子,盛紀那家夥到底什麼時候才消氣啊……

暮思宮內的浴室。

白色紗簾飄飄欲仙,浸滿玫瑰花瓣的浴池裏,蒸汽彌漫,盛紀踏著地上濕潤的玫瑰花瓣邊走邊解衣,衣服一件件的留在滿是花瓣的地上,他順著台階浸入水汽氤氳的浴池內,長發鬆開披散在階上,彌漫的花香和溫熱的泉水讓人全身放鬆,盛紀伸出被玫瑰花瓣遮在水下修長的腿,水流自然的流淌下來,盛紀輕緩的閉上雙眼將後腦勺靠著台階小憩。

浴池中央突然冒出了一竄竄水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感覺到水中還有其他人的盛紀伸手抓起台階旁邊的浴袍,從水中一個旋身快速穿好。

浴池中央浮起了一個人,是錦淩,他朝盛紀伸出求救的手後慢慢的沉入水底,似乎是條件反射的盛紀一頭載入水中,朝著錦淩下沉的方向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