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壽趕到犯罪現場時,或者說新的犯罪現場時,出乎意料的看到了孫虎。
孫虎是個心理學家,本來這案子與他無關,但案情久無進展,上麵逼的緊了,局裏就通過警校請出這位在國外學過連環殺手心理模擬的孫專家。本質上講,鍾壽不喜歡孫虎,認為他就是一略有才華的瘋子,擅長在安全情況下模擬殺人狂,嚎幾嗓子砍砍西瓜假人頭,還真把自己當狼人了,純是作秀的作風。
這樣一個人,竟比鍾壽早到一步,實在令人意外。
更意外的是孫虎臉色臘黃透青,看人的眼睛水汪汪噙滿淚,似乎剛吐過,還沒吐幹淨。
鍾壽很想嘲笑孫虎幾句,但此刻毫無興致,他站在院牆外努力平複呼吸,聞到的卻是嘔吐物特有的酸臭。向四周看去,不少警隊同仁也都臉色發青,不知道是否也吐過,牆內牆外酸氣衝天。盡管如此,鍾壽還是嗅到濃重的血腥味,從院牆裏飄出。
鍾壽突然猶豫了,心頭亂跳,腿竟有些抖。他不是沒見過戰友犧牲,但這種事不管經曆多少回都無法習慣。
“那個,孫虎,裏麵的情況怎麼樣?”
隨著鍾壽的提問,孫虎臉色迅速變綠,他一張嘴,一股黃褐色液體便噴了出來。
鍾壽很敏捷的閃開,搖搖頭,不再理會扶著院牆吐的一塌糊塗的孫虎,獨自走進犯罪現場。
這是第五起案件的現場,同時也是第六起案件的現場。和其他四起案件一樣血腥,充斥著暴戾無人性的反社會特征,標示著案犯的心理已極度變態。不管從心理學角度還是法律角度考慮,這種人都應該人道處理掉了。
鍾壽掏出手絹,捂住了自己的嘴。
現場隻有朱虯在拍照取證,他帶著口罩。如果是平時,鍾壽一定會取笑朱虯太嫩了,但此刻他卻說不出口。麵對他人的殘屍和麵對自己所熟悉的人殘屍,心理所承受的壓力完全不同。
案發現場位於靠近秀城公園的一個山丘,具體地點是山丘背陰麵的一幢修了一半廢棄的別墅。雖然別墅隻建起骨架,但院牆卻已修好,隻是還未安裝大門。
鍾壽掃視現場一周,地麵到處都是用血畫的圓,南麵的院牆上用血寫滿重複的古怪符號,西麵則畫了一隻飛行中的鳥。院中幾處被挖開,露出白骨化的殘骸,有一具明顯是活著時埋的,頸骨和下頜骨錯位,附近泥土黝黑。雖無法準確判斷死亡時間,但大體應該是在半年以上。
“鍾隊,往後退一步,謝謝。”
朱虯過分鎮定的聲音讓鍾壽眉頭一皺,他低頭看了眼,原來踩在了一攤血泊中。鍾壽沉默後退,鞋尖帶起幾道黏稠的血絲,在地麵上劃出三四道血痕。
鍾壽咬緊牙關,終於將目光轉向那具剛死去不久的屍體。
楊傑倒在別墅的入口處,從最後一刻的姿勢看像是正要逃進別墅,但他隻爬到最後一層台階,手腳都被擰斷,白骨刺出肌肉組織,觸目驚心。鍾壽胃中一股熱流翻騰奔湧,幾次試圖噴出口,可都被他壓了回去。雖然如此,眼淚卻無法抑止的滾落。鍾壽深吸一口氣,快速眨眼,將那幾滴淚又吸了回去。
“楊傑的死因是什麼。”
鍾壽問,現場的另一個人轉回身,默默的看著鍾壽,好半天才回答。
“頸骨粉碎性骨折,導致頸動脈斷裂及氣管癰塞,這兩點哪一個都能要了他的命。其實凶手根本不必下手,如果我判斷的沒錯,小楊的內髒已經沒幾處好的了,還有他頭部也受到重挫傷,顱骨多處凹陷,腦部形成大片瘀血,根本救不活……”
“閉嘴!你不是法醫!”
朱虯閉上了嘴,仍默默的看著鍾壽,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唉,鎮定啊老鍾,世界還沒崩潰,你要挺住。”
鍾壽沒有理朱虯,眼睛仍盯著倒地門口的楊傑,他年輕的麵孔上滿是血汙,眼睛充滿驚恐絕望,似乎還有幾分內疚。鍾壽鬆開了捂住嘴的手絹,任血腥的氣息湧進口鼻。
“兄弟,走好。”
鍾壽說,輕輕的合上了楊傑的眼睛,把那顆扭曲歪向一旁的頭扶正。
“裏麵的情況更糟糕,客廳裏的五個警察,碎成了幾十片,連我都差點吐了,真不知道是不是人類幹的。另外,一樓的每個房間裏都有一具或兩具臘屍,從現場分析,院子裏活埋的那幾位,大概是拾荒人員,衣著都不怎麼樣,皮膚粗糙,而其他幾個都像是有錢的主,細皮嫩肉。不過有個現象很奇怪,你看過後也會立即發現到。”
朱虯沒再說下去,因為鍾壽的眼中似乎在噴火。
朱虯調到刑警隊還不到兩天,也是因為連環殺人案一直未破,上麵從另處調來的專家。
說是專家,但也沒告訴是什麼類型的專家,現在看來,大概是冷血專家。
鍾壽收回殺人般的目光,仔細避開地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屍塊,走進最近的一個房間。隻是剛邁進門,鍾壽就皺起眉頭。
這是一間沒有任何裝飾的房間,水泥地麵粗糙不平,牆壁上寫滿出工計時和用料計費,唯一的意外的是窗戶上安裝了防盜網,風吹雨淋已經鏽跡斑斑。窗下有兩具臘化的屍體,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像是在恐懼著什麼。屋內的氣味並不刺鼻,但卻更讓人有嘔吐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