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做為人類的存在(1 / 2)

輕工學院,早上七點二十分。

校園的大門緊閉,幾十個高年級學生在與看門的值周生交涉,口水和嗬氣在寒冷的晨曦中飛舞,形成一道道微型彩虹,奇異無比。

教學樓前停著校長的車,一些深懷陰謀論絕學的同學推斷出,今天在校園內將有一場世紀初大陰謀誕生。低年級無知的同學們還在沒心沒肺的睡覺或在操場上跑圈健身,食堂方向有炊煙升騰,開飯的時間比平時足足晚了一個小時。

校園廣播:今日晨會將在十分鍾後開始,請各班班長組織好紀律。

輕工學院每天都要舉行晨會,由校領導主持,通常表揚或批評各年級同學。偶爾也會讓學生自己上台進行自我批評,表現的有思想有深度能激發領導精神上快感的還會有獎學金拿,因此人人爭當差生。

當然,那都是校長主持晨會時才有的事,因此沒有校長的晨會多半時間台下都不會有幾個人。

今天是星期六,本來沒有晨會,但校長意外的趕到學校,還下令封鎖大門,這才讓陰謀論者有發揮才幹的機會。各種流言橫行宿舍樓裏,這其中最為邪惡的猜想是校長昨晚打牌把學校輸給了別人,作為一個對同學們負責對校園裏一草一木都十分熱愛的教育工作者,今天的晨會是通知大家將會有一個更加殘暴的人來當校長。

某位陰謀者學者叼著煙蒂熱淚盈眶的對學弟們說:兄弟們,珍重!幸福的日子已經結束。但苦難來臨時,請記住,生活還是有希望的,畢竟女生宿舍就在一牆之隔的旁邊。

男生宿舍樓,四樓,背陰的401宿舍。

柯明睜開眼,天已經亮了,宿舍裏寂靜無聲,其他七個人都穿戴整齊的坐在各自床鋪上,目光畏懼的看過來。

“您醒啦?”

舍長小心翼翼的問,聲音發顫。

“嗯。”

柯明坐起,一臉困惑,他不明白舍長那卑微的態度,卻又覺得理所當然,腦海中有許多古怪的記憶,逼真的像確曾發生。

“那個,今天有晨會,校長主持的,您看,咱們是不是要參加?記考勤的。”

舍長哆嗦的令人不忍多看一眼,其他幾人也好不到哪去。

柯明揮揮手,他們如獲大赦般散去,隻片刻宿舍裏就隻剩下柯明一人了。

柯明坐在床上緊閉雙眼,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十分重要,關係到世界和平宇宙安寧,大概跟蜘蛛俠、超人、貓女什麼有一腿。想到頭痛時,柯明笑了,不打算再深思,免得想起自己是救世主,那就太勞心傷體了。

隻是,眼角為什麼會有淚水呢?

柯明努力吸鼻子,試圖挽回什麼,淚水卻更加洶湧。

因為柯明看到了枕邊的信,家裏寄來的,他想起來,父親去逝了,為了給自己存下學期的學費拚命加班活活累死了。三叔在信裏說,父親送到醫院時還一個勁的對母親說不要花錢了,孩子上學要緊。

真的這麼要緊嗎?柯明還記得,寒假快要結束時的那次吵架,父親黝黑的臉孔緊繃著,眼中有深深的失望和難過,那目光讓叛逆的柯明都不敢對視,但轉眼間卻化成了憤怒,為什麼要生在這樣貧窮的家裏?為什麼要受同齡人不曾受過的苦?為什麼考上了大學卻要進輕工學院?為什麼明明想要對父親說一聲對不起,開口時卻變成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直到父親去逝,柯明才想明白,那真的很要緊,父親眼中的失望和沉默的悲傷是真實的,是對兒子的愧疚,和對自己的懲罰。

隻是明白時,一切都遲了。

柯明握緊了雙拳,咬住指骨,拚命壓抑著自己,不讓淚水再湧出,可哭聲仍從嗓子裏竄出來,變了調,顫抖著一路拔高。

做為人類存在的標誌,這一刻,悲傷籠罩著柯明的全部身心。

宿舍窗外,操場上各班都集合完畢,校長開始訓話。

這時如果有調皮的學生偷偷翻牆逃避晨會,就會看到學校院牆外無聲的駛來數不清的警車,一輛接一輛,幾乎要將整個輕工學院包圍。

哭到窒息的柯明從被子裏伸出頭,鬆開咬出血的手。

這個時候,校長的聲音通過大喇叭傳遍校園。

“我也曾像你們一樣年少,一樣叛逆,甚至一樣對未來茫然恐懼,也曾頹廢無聊到打架罵人。我還記得,那時整天無所事事的感覺,很糟糕,卻又不知該如何擺脫,就像現在的你們。”

校長的聲音從窗外飄進來,很意外的溫婉,如同家裏的外公在講年輕時的往事。

柯明用勁的吸氣時,校長的話在寂靜中滲進了他的心靈,有種說不明的情緒在心底湧動。

柯明喘息著揚起頭,望向窗外。

“我的父親是工人,他一輩子最大的願望是成為一名小學教師,可惜到死時都沒能實現,也沒有等到我成為教師的那天。該怎麼說呢?那時的我灰心喪誌,以為人生也就這樣了,於是放棄了曾經的理想。好在我有一個好老師,他在我最頹廢時出現,給予我關懷和指導,沒有豪言壯語,一切都是點點滴滴,老師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他沒有放棄,我仍是被期待的人。老師的期待給予我的鼓勵超出想像,那些年每當我快要放棄時就會想起老師的音容笑貌,就會情不自禁的想再多堅持一會。再多堅持一會,成功其實就是再多堅持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