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以後我,楠楓和誌先,總歸是要一起生活的。既然如此,早些帶他去見楠楓比較好。
照顧林楠楓的小護士熟練地將針尖他的手腕,這些年來,躺在病床上的他,一直靠輸營養液維持生命。
我掀開被子,輕輕捏著他的右小腿,長期臥床不起,得不到運動,很可能導致肌肉萎縮。為了讓林楠楓醒來的時候還能正常走路,隻要一有時間,我就會給他做做肌肉按摩。
誌先安靜地坐在扶手椅上,光線從他後麵的窗中射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是你林叔叔,”我對他笑笑,他卻不說話,依舊安靜地看著我。
我突然有些莫名的慌亂。
“丁先生,這是你的小孩嗎?真可愛。”先前的小護士推門進來,放下盤子和藥品,走到誌先麵前:“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一時有些尷尬,尷尬於我與誌先的身份。
好在誌先機敏地答道:“我是林叔叔的養子。”
他音調清晰,聽上去就感覺異常聰穎,小護士笑眯眯地從口袋裏掏出一粒包裝精美的糖果:“真乖。”
誌先順從地接了過來,剝掉糖紙塞進嘴裏。
小護士離開後,誌先也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裏?”我揉著楠楓的胳膊問他,他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似乎在說‘廁所’。
我有些疑惑,這醫院並沒有樓層廁所,每個病房都在陽台上放了馬桶,他怎麼會到外麵去?
禁不住好奇心,我躡手躡腳走到門邊,輕輕推開一條縫。
誌先站在樓梯口的垃圾桶邊,陰沉著臉,狠狠朝裏麵啐了一口。那粒糖就這麼掉進垃圾桶底部,發出‘咣’的一聲。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誌先突然朝這邊抬頭,我急忙縮回病房,心裏卻直犯嘀咕。看來這小孩可不象表麵那樣乖巧。他的行為,動作,神情,哪裏又像個五歲小孩?
我對他的感覺,已經從開始的有點抗拒,轉變為不解與恐懼了。坐在林楠楓身邊,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的一檔節目,說的是草原上的惡狼,被人類抓來關在家裏馴養。三代之後,狼崽子變得很溫馴且對主人言聽計從。
但一旦這些狼崽子被鮮血刺激,狼性便會立即爆發,即使是朝夕相伴的主人,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喉嚨咬穿……
“丁揚?”迷離中,似乎有人在叫我,一隻手搭上了我肩膀。那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丁揚……”
噴在耳朵上的氣息好癢,然而我卻不願,不,是不敢動。
“楠楓,是你嗎?”
他不答話。從身後環上了我的脖子,曖昧地靠了上來。
“丁揚……”他隻是輕聲叫著我的名字。
不!不對!林楠楓從不叫我名字,他總是叫我毛毛!
我一激靈,猛地醒來,哪有什麼聲音,哪有什麼人,林楠楓依然躺在床上,針管持續向他體內輸送著葡萄糖。
誌先站在門口,目光依舊冷漠淡然。見我已醒,他不聲不響地走進坐下,有意無意瞥了一眼林楠楓。
“你剛才到哪裏去了?”我看了一下表,估計自己大概睡了半小時。誌先不說話,神色安然地看著窗外。下午陽光正好,不知是不是空調開得太大,我感到自己渾身發冷。
那天回家之後,我在床上輾轉難眠,半是因為夢裏的林楠楓,半是因為誌先。
當年,身邊的朋友聽說林楠楓意外受傷導致昏迷不醒,無不惋惜。對他們來說,我可謂鐵杆朋友的典範。
真的是朋友嗎?如果小雷當初沒有對林楠楓下手,可能我會把他當朋友一輩子。然後我們各自戀愛,結婚生子,一生也就這樣而已。
我把臉捂在被子裏,心如刀割。
關於林楠楓醒來的可能,我問過無數醫生,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到三成。但要我放棄,情何以堪!每次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樣子,我都會想起小時候一起上學,打架的日子。也許一個轉身,他又站了起來。我們可以學著香港爛片裏不知天高地厚的馬仔,背靠背闖天下。沒事拎著啤酒在大排擋晃悠,在KTV裏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