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瑜其實很羨慕那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二十出頭就擁有了一切。
而她以為,現在的一切好不容易有了氣色,以後的光也會越來越亮,可不是這樣的,命運隻是把她推向另外一個冗長黑暗的地獄,她照樣要在那個地方奮力廝殺。
好辛苦。
沈非瑜抹去眼淚,“沈老先生,我明白了,您走吧。”
似乎也沒有什麼再說的了,該攤牌的,早就攤牌;該交代的,早就交代。
他說過,會補償她,他不欠她什麼。
沈裴對沈非瑜並沒有什麼義務,她的存在無非就是為了綁架他而已。所以不認她這個女兒,也算是一種說得過去的道理,他篤定,輿論不至於一邊倒,清一色地指責他沒有人情味。
沈裴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可僅僅是幾步,便停下,他的脊背看上去有些僵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想隨口一問罷了。
於是,他又緩緩地轉了過來,沉默地看著沈非瑜那張滿是淚痕的臉,良久,他沉沉地開口,“你母親,過得還好嗎?”
語氣,很複雜。
沈非瑜依然是不帶溫度地笑著,嘴角勾勒起不鹹不淡的嘲諷弧度。
這種笑容,在沈裴看來,很不舒服,甚至是憤怒,他不想見到她這樣對他笑。
這是在指責他嗎?她又有什麼資格!
“不好,我告訴你,一點都不好。不過沈先生,就算我這樣回答你,我也知道你是不會可憐她的,哪怕隻是一瞬間的零星半點兒,你吝嗇地不會。像你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怎麼會憐憫她呢?我隻覺得我母親可憐,甚至是活該。活該一身的病,活該到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活該每天吃各種各樣的藥,苟延殘喘維持生命。”
“你又怎麼會知道,這些年我們到底過得有多辛苦?為了媽媽的醫藥費,手術費,弟弟的學費,我連課都沒法上。小小年紀就出去打工,端盤子,洗碗,什麼樣的職業都做過,被人打過,錢也被人搶過,被圍堵在角落裏,被一群不認識的小流氓撕扯衣服。漸漸地,我為了不被欺負,故意化很濃的妝,故意將自己打扮成氣勢洶洶的小太妹,故意讓別人都覺得我是個不好招惹的不良少女。可其實,我很害怕,到底有多害怕呢?大概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看著窗外的月亮,哪怕是那麼皎潔那麼好看的月亮,我都會發怵。很長一段日子,我隻能靠安眠藥入睡,甚至到了影響到我神經和日常生活的地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沒有人會懂的。”
“更何況,我都忍下來了還能怎麼樣,舊事重提不是我的作風,也沒有任何意義。”
“後來,我被簽給了一個黑心經紀人,拍些不入流的照片,終於給家裏掙了一點錢。那裏的人將小姑娘都當做商品和賺錢的工具,不聽話的後果就被打,不打臉,隻打身上,打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
“有段時間,我全身上下,除了臉,幾乎沒有能看的地方。”
“再後來,我比較幸運,進了正規公司,跑龍套蹭熱度炒作被唾棄了好些年,不知道演了多少打雜的角色;不知道看了多少人的白眼;不知道多少人罵我biao子以為我廉價成公交車,我全都忍了,一步一步忍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