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凜隻想帶她走,越遠越好。

隻要跟著他,就不會有人來欺負她了是不是?他會保護她的,一定會的。

可他到底沒能把她帶走,那天晚上,天上幾乎沒有什麼星星,冗長寂靜的黑,被交錯起伏的鳴笛聲所占據。

女生披著男生的外套,那外套大了她的身量很多,極不合身,寬鬆得過分。

程清池坐在醫院的走廊裏,緊緊地攥著膝蓋,而他身邊,是前來做筆錄的警察,烏壓壓的,圍了好幾個人。

王忠雄被蘇凜打成了重傷,也同樣在這個醫院裏住著。

犯事的是個男孩子,受傷的是個女生,還有一個中年人。

警官看過世間百態,這樣的案子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大概猜一猜,就能猜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而且,這個王忠雄以前就有過案底,早些日子,就因為賭博嫖娼被抓過好幾次,再早一些,還聚眾鬥毆,是局子裏的常客。總之,不是什麼好人。

左看右看,打人的雖是個十八歲的小孩子,但這個姓王的半點不值得同情。警察反而在心裏感慨,打得爽,打得好。不過表麵上照舊嚴肅,還得履行為人民公正執法的義務,該拘留的還得拘留,該審問的還得審問,該教育的還得教育。

“王忠雄是你的父親嗎?”

程清池搖頭,“不是。”

“那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算是繼父。。又不是繼父,隻是這幾年,我媽媽帶著我,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

明白了。

王忠雄喝多了酒,打繼女撒氣,結果別人出來見義勇為,反被打了一頓,這下碰到鐵板釘,吃了苦頭,倒也大快人心。

想到這裏,警察的目光陡然轉了轉,那個打人的少年叫蘇凜,他就坐在女生的旁邊,手上還纏著紗布。

身體靠著牆,微微仰著下巴,眼神卻隻盯著地麵看,沒有什麼神采,更沒有對半點警察的敬畏之色,仿佛當他們都不存在似的。

莫名其妙的,帶著一種勁勁兒的狠意在裏頭,比叛逆和桀驁更甚幾分,對於將要麵臨的後果,也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鎮定得過分,不用想便知道,這個男生,絲毫不後悔打人,隻怪自己下手怎麼不再重一點。

警官歎了口氣,“你已經成年,嚴重點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蘇凜連半個字都沒有說。

這是個什麼態度?警官也有點生氣了,礙於他是個孩子,又處在比較衝動的叛逆期,沒有計較。

“蘇凜是吧,我看了你的檔案,剛參加完高考?“警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你們這些學生,別以為自己考完就沒事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也管不住,學校就任你挑。知不知道,不到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一刻,一切都是有變數的。哪怕是被錄上了,有什麼違反法律的行為,也是可以被開除的。”

“像你今天這種惡劣行為,對你以後的人生都有影響。”

還是個什麼遊戲比賽的冠軍呢,本來資質不錯的,那麼衝動做什麼?

想到這裏,警察倒也有些惋惜起來,他動動筆,繼續審問。

蘇凜不為所動,倒是程清池慌張地扯了扯警察的衣袖,“是真的嗎?”

真的會影響蘇凜的未來嗎?

那雙眼裏充斥著半幹未幹的淚痕,大大的眸子,純澈又不安。

臉上都是傷,看得倒也令人唏噓。

警察點頭,“你覺得我們會騙你們?”

會對蘇凜有影響的!

程清池的牙冠發冷,“那要怎麼辦,我不想要他被學校開除。”

“這不是你想不想的,犯了事情就是犯了事情,法律決定一切。”

發抖的一雙手被另外一雙手覆住,他的手炙熱,而她的手卻冰涼。

“小荷花,被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蘇凜對她笑了笑,可程清池卻隻想哭。

匆匆忙忙的擔架聲掠過走廊,護士的語氣焦慮,“快快快,病人的症狀以及很不好了。”

與死神爭分奪秒,每一個瞬間都是令人窒息的,空氣中散發出來的,不是生的氣息,而是瀕死的絕望。

“那邊也出事了?”

警察忽然聽到搶救室那裏傳來男孩沙啞的嚎啕,一遍一遍地喊著“媽——”

少年的聲音如同被撕裂一般,從冗長黑暗的長廊裏傳過來,震碎了每一個人的心,不管是病人,還是來來往往的護士,都忍不住駐足,看著這分外痛徹心扉的一幕。

然後再搖搖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