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桃繼續走回茶案邊坐下,將刀匣往茶案上一放一推,擠得案上杯盞乒乓作響,剩餘的茶湯灑了滿桌。
曲桃從懷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勾針,輕鬆就將那刀匣的鎖扣打開。取出包裹著白絹的長刀,曲桃淡淡笑道:“原來在這裏。”
雲心看著曲桃的一舉一動,大氣都不敢出,明明眼前這個男人隻是一介工匠,他甚至不及自己的地位,隻要他喊一聲,外麵便會有人衝進來將他拿下。
但他卻喊不出來……
眼前的人仍與他言笑晏晏,仿佛他們還是關係匪淺的友人;但那人又似全然不將他們放在眼中,看過來的視線毫無熱度,仿佛不僅僅是將他看透了般,而是看到了他的生亦看到了他的死,他此生的一切一切,仿佛早已在這人目下無所遁形。
曲桃將白絹抽開,將刀從刀鞘中拔出,他看著刀刃上的斑斑深色血跡,笑道:“法師,這刀保存完好,可見你是個守信之人。”
雲心此時隻覺自己背後出了一層冷汗,他已經不想再去詢問曲桃是如何知道他房中暗格,又是如何得知童續的刀放在他這。
“你想做什麼?”看著眼前把玩著那柄長刀的人,雲心開口問道。
“法師,”曲桃道,“你無需擔心,我隻知七年後,你並非死於此毒。”
“你!”雲心聞言捏緊了拳頭,“曲工休要胡言。”
曲桃笑道:“我並未胡言,我所言皆我所見。譬如三日後,你會向太後狀告宰相對你不敬,但是太後她隻會說……”
“孩子,你想來見我走側門便是,那處門是宰相所走,不是你能走的。”
富麗堂皇的殿宇中,太後如是說道,她正平和了語氣安撫著下首的雲心。
雲心伏在地上恭敬聽著太後的教誨,身上卻出了一身的冷汗。
三日前曲桃所言仍在耳畔。竟與太後所言不差半字!
莫非,莫非自己七年後終難逃一死。
莫非眼前一切終是過眼繁華,他雲心注定什麼都得不到嗎?
回到寺中,雲心便馬上命人去請曲桃前來。然曲桃這次足足拖了三日,才緩緩走入了雲心的禪房。
“曲工。”雲心起身,對曲桃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曲桃問:“法師可是信我了?”
雲心點點頭:“我信了,”複又急切地問道,“不知曲工可有破解之法?”
曲桃不答反問:“法師怕死麼?可是你們經文中不是說,死後才能去往極樂淨土,輪回便是受苦麼?”
雲心道:“死後之事,誰人知道呢?曲工你能看到嗎?”
曲桃聞言隻是笑了笑,他道:“你將那柄長刀取來。”
雲心不知何意,但他仍是照做了。那日曲桃隻是將那柄長刀把玩了番,最終也並未帶走。
此次再次將這柄刀抽刀出鞘,不知有何用意。
“衝杯水來。”曲桃又道。
雲心忙沏了杯溫熱的清水,將杯盞擺在曲桃麵前。
曲桃看了看那柄刀上的深色血跡,終是一歎,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那上麵的血跡全數刮了下來,落在了麵前那盛滿清水的杯中。
想到之前童續刮取這上麵的血痂都是十分小心,不想曲桃一來便將這柄刀上所剩無幾的血跡徹底刮盡,分毫不剩。
“喝了這杯水。”曲桃將那杯摻了血痂的水推到雲心麵前,讓他服下。
雲心麵色有一瞬的扭曲,但他終是克服了內心的不適,端起杯子仰頭一飲而下。
喝完將空杯放在桌上,雲心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是什麼?”
曲桃淡淡道:“是血。”
雲心道:“這我知道。”
“是我的血。”曲桃道。
雲心不由得愣在了原處,這柄刀居然是……看那血跡本來的樣子,想來當時他定傷的不輕。
“你再去看看你的眼睛。”曲桃道。
雲心聞言,忙起身去到銅鏡前,他盯著銅鏡看了許久,終於才確認下來。
“我的毒……解了?”雲心有些不敢置信。
曲桃道:“你以為童續真有那般本事,可以煉製出控製童正之毒的解藥麼?”
“那你為何……”
“這我也不知。”曲桃道,“我隻知,這麼多年,童續一直是靠著這柄刀上的血來延緩你的毒性。”
雲心看了那柄長刀一眼——如今那刀身上的血都已經被取盡了。
那麼是否意味著日後便再也沒有可以壓製這種毒素的解藥了呢。不對,雲心抬頭看向眼前的曲桃,既然是他的血,那麼如今他一個大活人在此,當然……
曲桃似是知道了雲心所想,開口打消了他的念頭:“我如今的血不可解此毒。確切的說,你的毒也並未解除,應隻是被無限壓製了,或許你有生之年,它都不會複發。至於我……”曲桃笑了笑,“我身上的此毒已發,血亦不可再做解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