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號置若罔聞,瞬間又將艙體拔高了許多。
莊宇終於顧不上九十一號,他慌忙跑到總控台,想要通過手動操作中止七十三號的瘋狂舉動,但七十三號是主腦,所有的操作似乎都已失靈。
意識到自己無力阻攔的莊宇脫力跪坐在了地麵上,他耳中仿佛出現了幻聽,雖然他們此刻已經在距離地麵千米的高空,但他似乎仍能清楚聽到那些外出勘探人員對著升空的時間艙高呼,一聲聲肝膽俱裂地喊著他們回去。
最終,七十三號在耗盡所有能源後,停在了它最後所在的那個地方。它將無數金屬手臂深深紮入地下,以此汲取地下的能源,漸漸的,它逐漸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成為了祇山。
除了莊宇與九十一號,似乎所有人都十分慶幸七十三號尋找到了新的能源,他們終於不用再坐以待斃,他們可以在祇山中一直等到相當程度的文明出現再從時間艙出去。
七十三號沒有再開口,它似乎成為了一座真正的山。
但是莊宇知道,七十三號雖然不再與他交流,但是它對時間艙內的一切仍然了如指掌,它仍在操控著這一切。
不知道父親若是在世,看見七十三號變成今日這個樣子,會作何感想——莊宇這樣想到。他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九十一號,心中升起一個疑問——曾經七十三號也是十分聽從命令,但它最後卻變成了這樣,九十一號呢,九十一號會不會也將如此?
童心見莊宇看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他多少受了祇山的影響,對九十一號或許產生了什麼不太好的擔憂。但以莊宇有限的生命來看,他顯然看不到自己擔憂之事發生的那天。
然平靜的日子並未過多久,一場瘟疫便悄然在祇山人中慢慢傳播開來。一些人身上出現了紫色瘢痕,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擴散,聚合,變大,終於覆蓋全身大麵積的皮膚,而此時的人也將命不久矣。人們對這種新生的病種素手無策,在已經擁有了極高的醫療條件,壽命也大大延長的祇山人中,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病重而亡。
祇山中人開始大量死去,焚燒屍體的熔爐不曾停過。祇山最大的廳堂中,人們每日爭論不休,有詢問去病之法的,有抱怨不該來此的,有說要立時離開的,日日爭論不休。在最基本的生存麵前,大多數人都忘了自己因何而來。
他們本是一群有著重建家園報複的人,卻在這裏漸漸迷失了自己,再也無法重建自己。
往往這種時候,人們總會開始翻舊賬,一些人的矛頭,無疑又對上了莊宇以及莊宇的父親,連帶著九十一號每日都戰戰兢兢,得不到別人的好臉色。更讓那些人憤怒的是,莊宇並未感染這種紫斑病毒。
“累了嗎,累了就回去休息一會兒吧。”莊宇對身邊的九十一號說道。看著九十一號離開,莊宇獨自留下麵對這些憤怒的同胞。
童心的意識隨著九十一號沿著一條甬道,一直走一直走……他並沒有回去,而是一直走到了甬道的盡頭。在盡頭一間房的水晶窗中,透出紅色的火光。他踮起腳趴在窗邊向裏看去。就見有數十具蒙著白布的屍體被一輛輛鐵車運到了牆上的鼎爐中,鼎爐中火光熊熊,將他的視線也映成一片火紅。忽然察覺到臉上的涼意,他伸手摸了摸,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哭了。
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房間。九十一號在房間接引的泉水中不斷的洗臉,終於緩緩抬起頭,在鏡中,他看到了自己。
童心記得,這是九十一號第一次意識到什麼是死亡,死亡又意味著什麼。那些人死後,身體被推入火爐焚成灰燼,隻留下一個小小的名字刻在磚石上。為了讓自己遠離這噩夢般的死亡,九十一號曾偷偷溜入甬道盡頭的房間,在一塊磚上悄悄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這樣,他便永遠不會再來這裏。
莊宇回來時,九十一號已經睡下了。莊宇輕輕推開門,正準備走進房間,卻被一人喊住了腳步。
“莊宇,”一個留著齊肩短發的女子走上前來,身材勻稱,笑容自信,“一起出去走走?”
莊宇回頭向女子看去,一番思索後,終於點了點頭。
而本應睡下的九十一號在兩人離開後,忽然翻身起來,悄悄地跟在了二人身後。曾經的九十一號切切實實睡著了,但如今的童心卻十分清醒。既然重入記憶,童心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他曾經遺漏的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