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人的存在……?”曲容喃喃自語般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這次莊宇沒有再答複她:“我該離開了。”他道,“請將曲氏傳承下去。”周遭徹底陷入沉寂。
“曲容,曲容!”童心的呼喚在耳邊漸漸清晰。
曲容回過神來,就見眼前出現了微弱的暖色光芒,待她雙目適應,出現在她眼前的,便是暖光中童心略顯焦急的臉。
那人一如既往生得俊美,即使異色的雙瞳,也不能讓曲容生出半分不適心。此時此刻,瑩瑩暖光照亮了他們彼此間這方寸之地,就如他們初見時在祇山童氏墓中,一星火折子的光,便將他們照進了彼此的人生……
曲容這才發覺,她與童心的手仍牢牢握在一起,童心的手依然溫熱,而她自己的掌心中卻冰冷濕涼。
“怎麼了?”童心關切道,“你似乎出了一些冷汗,可是看到了什麼?”
曲容搖了搖頭,眉心卻仍然緊蹙,似乎思慮重重。
童心輕輕扯了自己的衣袖為她緩緩拭去了額上的汗珠,又為她理了理麵頰旁有些淩亂的鬢發:“你無需擔憂,我在這裏,你所見皆是祇山的記憶,是祇山的幻境。”
記憶,又是記憶……所以莊宇說童心亦是他所造之人,是記憶的載者,童心亦說過自己是祇山的子民……那麼眼前這人,到底是真,是假?
曲容一把緊緊擁住了童心,緊緊摟著他,將頭靠在他的脖頸處,不放手。童心啊童心,你到底是誰?你會永遠在這裏?你所說的承諾的是否還願作數?
童心被曲容抱了個猝不及防,心中察覺到一絲異樣,於是不動聲色地輕輕撫了撫曲容的背脊:“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你在幻象中,看見了什麼?”
“你會死去嗎?”曲容卻是這樣問道。
“什麼?”
“你會離開嗎?”
“不……”
“我們的婚約還在嗎?”
童心看著眼前的曲容,她今日穿了一身男裝,恍如初見時的模樣,但歲月畢竟打磨過她,如今的曲容已與當時那個頑皮倔強的小娘子不同了。
他亦不是當年的曲桃了。
“我現在並非曲桃,你又是雲舟觀的國師,受著朝廷供奉。”童心道,“莫非,你想放下這一切嗎?”
“我可以,待你工事完成,災劫過去,我們便隱姓埋名,離開這裏,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落地生根。”曲容有些急切地說道,這不太像往日的她,但她現在卻十分需要童心一個回答。似乎有了這樣一個縹緲的共同目標,她便能稍稍安下心來。
“好,我答應你。”童心應道,他輕輕回擁住曲容,“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曲容埋在童心胸口,聽著童心的安撫,不知不覺濕了眼眶。自幼,父母便是常年在外,弟弟也總是生病,不能與她一同學習玩耍。後來父母失蹤,她隻能與曲離相依為命。她似乎早早將自己當做了大人,擔起了曲氏的擔子,曲離的話並不多,她們雖然雙生心意天生便是相通的,並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但在那段本應活潑憧憬的少年的光陰中,不免仍有些許孤單。再至後來,遇見了曲桃,曲桃像位兄長一般照顧著他們,她似乎無需再逞強的獨當一麵,無需再撞著膽子冒險,她隻需要站在那人背後,一切似乎都可以慢慢好起來。可惜的是,她與曲桃終究沒有結果。於是她陰差陽錯般進入雲舟觀,成為一名女冠,又被女帝冠上國師之名,成為女帝在民間投下的影子。多少個夜晚,她在雲舟觀的閣樓中,獨自翻越著經卷,剪著燈火。即使父母歸來,即使師父在側,即使有了恭良儀與羅珩的相伴,但曲桃曾經帶給她的安全感,如今隻能靠那個許久不用的更堅硬的自己提供,她仿佛成為了兩個人,一個在外自如應對,看淡一切。一個在內默默哀傷,汲取著曾經為數不多的快樂取暖。最後,童心回來了。再見童心的那一刻,就仿佛一道閃電劈在她的心中,將顧影自憐的她劈了個粉碎,將躲在心中昏暗角落哀傷的她照亮融化,於是她又找回了那個唯一的自己。
原來曾經的悲傷都是對未知結果的彷徨,是刻意的逃避,如今你回來了,我便再也不會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