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容道:“龍伯父,你喊我容娘便好。”
龍百裏點了點頭,神色都柔和了幾分:“容娘有話請講。”
曲容指著那張天上墜星的壁畫問道:“這幅真的是山中壁畫的最後一幅嗎?”
龍百裏眉峰一抬,看向曲容的眼神都帶上了尋思與探究。曲容始終注視著龍百裏,沒有錯過他的任何一絲神情,見到龍百裏的反應之時她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容娘果然厲害,”龍百裏忽而笑了起來,“隻是這確實是最後一幅畫,但是在此之後還有一塊,卻不能稱之為畫。”說完他命人將最裏麵的那塊石板搬了出來。
掀開遮擋的那一刻,映入曲容眼簾的,隻有黑漆漆的石麵,其餘什麼的都沒有。
龍百裏道:“這便是最後一幅,去難解其意。我想這便是終結,天地複歸於混沌。”
曲容笑道:“如此,龍伯父又為何帶領族人往西去呢?”
龍百裏坦誠道:“隻因整個山洞的東側,僅有這一團黑色。”龍百裏想著東邊一片黑暗,西邊或許尚有生機,更何況日出東方,西邊怎麼都得晚上兩步,故而選擇舉族西遷。正巧曲氏在西域有地,這便一拍即合了。龍百裏笑了笑:“說來如此判斷似乎過於武斷與兒戲,但這亦是我的直覺。”
曲容想,或許所謂直覺,便是蟄伏在識海深處的智者,帶著遠古而來的記憶,最終成為今人的直覺。看著眼前這幾塊石板,線條雖然簡單,卻並不是幼童的畫,反而雜亂的線條顯得無比和諧。想到曾經在鬼坊尋找童心時進入的那片黑暗,以及在黑暗中見到的那名男子,曲容心中有所感知,隱隱覺得這些壁畫便是出自那人之手。
所以,他們最終到底是獲救,還是在這些墜落的星辰下隕滅呢?
看著自己的家人與龍氏一族揚塵遠去,曲容騎著白馬獨立風中,她看了看西方漸遠的親人身影,又看向東邊,那邊萬裏晴空,豔陽高照。
曲容一笑,夾緊馬肚,催馬往東都奔去。如此大好美景,怎會一朝煙消雲散?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曲氏與龍氏的馬車一路向前疾馳,曲離與龍紗坐在馬車中,他一直看著車窗外的景象,自與曲容分別後,他便一直沉默不語。龍紗心中明白他的難舍,於是隻是自己哄著兒女,不去打攪他。曲離忽然回頭看向龍紗,便那樣一直看的。龍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問道:“怎麼了?”
曲離笑道:“就是想多看看你。”
龍紗心中一緊,仍是笑著問道:“看不夠嗎?”
曲離道:“看不夠。”
“那留著日後慢慢看,以後日子長著呢。”龍紗哄了哄尚在繈褓中的孩兒,笑得溫柔。
曲離歎道:“是啊,以後日子長著呢。”他頓了頓,又道,“紗女,我想同你說件事。”
龍紗抱著孩子,低下頭,眼中已經濕潤,她咬了咬嘴唇,想著這一刻總是要來的,從曲離收拾行裝時的漫不經心,她便已經有所預感。
“什麼事?”龍紗忍下淚水,笑著問道。
“我想,回去幫阿姊。”曲離道,“待天堂之事過去,我便去西域與你們會和。”
龍紗靜了下來,遲遲沒有說話。
曲離道:“我自知這樣虧欠你與孩子。但我自幼與阿姊相依為命長大,如今棄她而去,我始終心有不忍。我們日後還有許久的日子,但若我這次丟下阿姊,我與阿姊便難再有日後了。”
紗女抱緊了懷中的孩兒,終於點點頭道:“我懂,你去吧。”
曲離見狀心有不忍,握緊紗女的手,將她和孩子擁護懷中:“謝謝你,紗女。”
曲氏車隊緩緩停下,曲離背著行囊從馬車上跳下。他在車下最後握了握紗女的手,轉身翻身上了另一匹馬,往東都方向疾馳而去。一騎絕塵,就似他的決心。
曲容騎馬跑了片刻,見天氣正好,大白馬也興奮的一路這裏聞聞那裏看看,跑得輕快,仿佛將心中不快都抖落去了幾分。路遇一條小河時,曲容便下馬,牽著馬匹前去飲水。
她望著低頭飲水的馬兒,輕輕撫著它的鬃毛,心中仍在安慰自己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忽然她肩頭被人拍了一下,曲容忙回頭看去,卻沒看見人。
“這邊。”
曲容扭頭看去,就見曲離笑著站在她的麵前,他牽著自己的馬匹,額上還有汗跡,在陽光下晶瑩發亮。
“你未出嫁,我真是不放心你獨自一人留在東都。若是有事,你我二人聯手,定能逢凶化吉。”
“這些年你背著我做了不少事,為了日後行事方便,你需將你所知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曲離轉身指向遠方天堂,“尤其是那個天堂。”
“行了,快走吧,不要哭了……”
曲容笑道:“讓我哭會兒,太感動了……”
陽光下,曲氏雙胞胎分別多年後,終於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一卵雙生,我們是世界血緣最深的彼此。誰也離不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