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已經下了山頂,收割以後的山野呈現出一派深褐,興澤湖水泛著道道波光,遊弋的鴨子後麵是水波構成的弧線。
山道的兩邊,是近年來政府號召新種上的碰柑,雖然不到常熟品種的一半高度,但上麵已經掛滿了果。個個正在由青轉紅,隨山路延伸在山坡上,高低錯落,疏密有致。
“張大夫啊,你這是要去哪裏啊,怎麼不在屋裏守兒媳婦呢?”在勞作的田間有人向張乾貴打招呼。
“你這娃子,又在說蛋毬話啦。”張乾貴從口袋裏拿了盒紙煙出來。
“來、來、來大家抽支煙。”
“乾貴叔,今天的煙可要拿雙支才可以哈。”有個後生從露著穀茬頭的田那頭跑了過來。
“牯牛,你今天不去殺豬跑這裏來弄什麼。”
“今天不當場,殺個什麼豬呢,你買啊,乾貴大叔,聽你兒媳婦的窗戶沒有,動靜大不?”
張治恭把牯牛的腦袋一按,“你這個東西,就愛聽個壁壁。你媽老漢的動靜怎麼樣?你去聽下來告訴我們。哈、哈、哈。”張乾貴說完哈哈哈大笑。
“我不給你們幾爺子瞎扯了,我要去辦我的正經事。”沒說幾句他便站了起來,把屁股上的灰拍了拍,口裏哼著山裏帶有黃色的小調上了路。
“月兒落西下喲,耳坡有了垢甲,冤家不到我家耍哦,心裏亂如麻……”
這張大夫還真有些板眼哈,後麵的幾個小生小聲議論著。
“乾貴大叔,乾貴大叔,乾貴大叔在家嗎”?”
“是張顯啊。”
“乾貴大叔在家沒有,我找他有點事情。”
“他不在家,去青山鎮了,進來嘛,張顯。”說話的是張治恭,他正在一張寫字台上理東西。
“有事情嗎?那天多虧你們幫忙,連正席都沒有趕上。”
“應該的,應該的,都是娃兒朋友嘛,我家那頭老母豬的耳朵有些燒,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進食了。”
“是不是上個月來配種的那條母豬啊。”
“就是那條,再過兩個月就要下崽了。”
“那可是你們家的特等功臣哈,為你們家的發家至富是縷建奇功。”
“家庭有今天的局麵,它老人家是功不可沒的。”
“走吧,不要耽誤了。”
張顯和張治恭的家隻有幾個田坎的距離,平時就是端著碗飯也能夠一個來去,兩家人在前十輩還是同一個祖先,由於他家是大房因此沒有得到祖業。而是在離張家老屋的不遠地方另起爐灶。他的祖先沒有大起大落過,沒有取不起媳婦去當旱魃的光棍。祖祖輩輩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到祖父這一代人時有段短暫的發跡史。不但有了幾塊好田,還完成了張家幾輩人都沒有完成的張家新院,新院修的非常氣派。不但有走樓欄杆,而且還修了門庭。滾龍柱子,象鼻貓兒頭,正廳和還房完全是雕花漏空的優質木材。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在中央一號文件出台的那一年,他們摔先在興澤湖第一家開辦起了粉房,張顯的父親張尚德每天遊走在附近的幾個鄉場,而張顯也在初中畢業後就呆在了農村,在種好莊稼的同時,成了父親的得力幫手。
“你們準備在什麼時候興大工啊?”這裏所說的興大工就是修房子。
“還得等些日子,我想先擴大作坊,現在的粉絲是供不應求。”
“你們家的粉絲就是與眾不同,吃起來滑膩,爽口,還有股糧食的清香。”
“工藝雖然一樣,但各家都有各家的做法,裏麵的道道多著呢。”
隻幾分鍾的樣子,兩人就來到了張顯家,現在的張家新院已經拆得七零八碎,那些曾經住在裏麵的貧下中農,幾乎是在分田到戶的第一時間就搬了出去,留給張顯家的隻有一間半轉,已經十分破敗。豬舍是新搭建的,上麵蓋著簡易的草簾子,最上麵加了層薄膜。
“我好久沒有來過這裏了,變化真大呢。”
張顯的媽媽正從豬舍裏出來,看見張顯領著張治恭,她喊起了他的小名。
“這恭娃子幾天不見成了大人了。”這裏把沒有成婚的哪怕你年齡再大都被視為還沒有長大的孩子,隻有結了婚才算是大人。
“謝嬸,早啊。”突然他好象被什麼東西釘住了一樣。
“張顯,這,這是什麼呢。”張治恭指著幾個在茅坑裏露參出頭的糧食袋子問道。
“那是、是,是穀殼。”是爹昨天不注意掉下去的。”
裏麵分明是糧食,怎麼說是穀殼呢。張治恭搖了搖頭,就進了豬舍。
一摸耳朵,燙得不輕,再把毛皮一翻,這豬得的是敗血症。
“張顯,你給豬吃什麼了,它得是敗血症,要馬上給它輸鹽水。”
給豬輸水,張顯一笑,希罕事!
“你還在笑,要是這老母豬死了呢,你就給我下一窩。”旁邊他媽起火了。
“嗬,是治恭兄弟來了啊,頭夜出紅沒有?哈哈哈。”從正門裏走出來的是張顯的媳婦包鶯蒂,懷中抱著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