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過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興澤湖周圍曾經蔥鬱的闊葉林此時在秋霜的撫慰下開始變成紅黃色或褐色,漫山遍野,層層相接,放眼望去,蒼莽一片。而身在湖邊的蘆葦,此時的顏色也是蒼青一片。秋水長天,天光雲影散亂在水光裏的瀲灩,遠處溟蒙的山色裏,“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
“新雨空山後,天涼好個秋。”
“啥子好個球?”
“你曉得個錘子。”鬧三彎怏怏而去。
張乾貴坐在門前的老牌坊下,從一個塑料袋裏,拿出旱煙,先把幹黃壓扁的葉子理參,再順著煙葉的筋脈抽掉不能續火的筋幹,然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包皮子把零散的煙葉卷在裏麵,把一頭用指甲一掐,然後陷在旱煙袋的煙灶裏,往嘴上一叼,最後拿出衣兜裏的火柴一劃,一點,一吸,口裏隨即冒出一股煙泡,隨風嫋繞,縹緲在牌坊的簷角上。
今天又逢青山鎮熱集。一大早鬧三彎就催促他趕緊上場,去看看治葶是怎麼回事情,前天回來吵著鬧著要與供銷社的王娃退親。
供銷社的王娃先是張乾貴看在心裏,治葶從成都回來後,他才給鬧三彎說起這事,又有工作,又有工資,人也說得過去,鬧三彎自然沒有什麼話說,滿口答應。在和王娃相處不到兩個月後,治葶卻提出了要和人家分手的決定。老兩口一夜未眠,盡想不通女兒退親的理由。
“你還在這裏磨磨蹲蹲的,你看太陽已經這麼高了。”
“飯是一口一口吃的,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你荒啥嘛。”張乾貴反過臉來把鬧三彎看了一陣,接著又習慣性的把旱煙袋猛吸兩口後又在牌坊上敲了敲。
“哈哈,我還以為隻有唐滿金是個耙耳朵,沒想到這裏還有一個呢。”
“你清早把勢的不嫌嘴澀,竟說那些癩蛤蟆不長尾巴的話。你這麼高興,是不是耐門的媳婦給你生了帶拔的哦。”
耐門在去年臘月回來和那蠻疙瘩舉行完婚禮後,又打道回了新疆。他從趙耀那裏出來後,先後去了石河子,蒼吉和奎屯幾個地方。最後在農二師找了份活。場部領導也是四川人,見他幹活賣力,勤奮,人又忠誠,半年後又把一處修建豬場的活兒交給了他,豹雞母和孬狗自然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不到兩個月時間,豬場保質保量完成。
耐門不是挑剔的人,見父母在家介紹的那姑娘雖然長的蠻了點,但模樣還說得過去,那強壯的身體不失為一把幹活的好手,於是馬上回信表示同意,並喊家裏的父母選好日子,隻要新疆的活一完工就立即回來完婚,其實他們兩人到結婚的時候連麵都沒有見過。想不到沒有十天的功夫,竟讓留下的種子生根發芽呢。
“是昨天晚上在鎮醫院生下的,想不到那東西一生下來就有七斤多,哭得震天響。我們這就去看看,在醫院住幾天就搬回來。”王福水說得自然,可張乾貴聽得卻不是個滋味,他的臉色一下由晴轉陰。
“在家不到十天,就把種給留下了,想不到那東西還真行呢,嘿嘿。”走在前麵的王福水喜形於色,說得眉飛色舞,可後麵的張乾貴由開始咿啊呀的應答到最後的完全沒有聲音。
“老張啊,你什麼時候抱孫子啊?”王福水提高嗓門問道:
“抱個鏟鏟,你,你,你個老東西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誠心揭人家的短啊。”說完把手往身後一背,急匆匆的獨自一人衝在前麵朝青山鎮奔去。
“嗨,這個舅子才怪哦,沒招他沒惹他,發這些幹火做啥嘛。”王福水覺得十分無趣。
青山鎮還是一如既往的擁擠,嘈雜和混亂,人就象沒頭的蒼蠅一樣滿街鬧哄哄的。治葶的獸藥店開在興澤湖一去的這一頭,不是最繁華的地段,在它的左右分別開著一家飯店和幾家私人的零售商店。
“這個老東西,太不給麵子了,竟然當眾羞辱我。哼,幸虧我有三個帶拔的,否則我真是抬不起頭了。”心裏老想著王福水在路上那些令人發酸的話卻沒有注意迎麵駛來的一輛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