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月高懸,星子棋布。
一隻老鴉棲居在枯枝上,寒風卷起殘葉,亂石嗚嚎。
樹下,兩個黑色的身影相依在一起,厚重的狼裘覆在兩個人的身上,遮風阻沙。
沈晴頭枕著他寬闊的胸膛,仰著臉,一雙眼睛亮的像是落入凡塵的星子。北野寒被她盯得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那人反倒直接無賴地將手探進他的衣襟裏摟住他的腰,“今天好冷,還是這兒暖和。”
北野寒麵上一燙,扼住沈晴的手腕將她的胳膊拽了出來。沈晴委屈地望著他黑曜石般閃亮的雙眸,“怎麼,我沈晴今天可算得是為你出生入死了,二王子怎麼連舍身取個暖都不肯?”說罷也不顧那人的掙紮直接抱住往那寬闊的懷裏一鑽,貓兒一樣舒服地喟歎出聲。
北野寒皺緊了眉,冷道,“你怎麼就沒個正經的時候?”
沈晴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道,“都是一隻腳邁進閻羅殿的人了,哪個管他正不正經。”
北野寒低下頭,壓低嗓音沉聲道,“你不會死。”
沈晴身子一震,感覺流回心裏的血比冬日裏的熱茶還暖乎,禁不住鼻頭酸了些,微咳了兩聲,卻重又恢複之前那副無賴的樣子,往那人懷裏拱了拱說,“這話聽著真舒坦,有二王子這句話,我沈晴黃泉路都樂得能蹦著走完。”
北野寒愣了愣神,眉頭皺的更是緊了幾分。一雙暗眸閃爍不定,卻終究還是再次開口道,“你不會死,你中的是軟絕散,過些日子就自行消去了。”聽聞此言,沈晴方才還揚著的嘴角瞬間鬆弛了下來,“什麼意思?”
北野寒低頭望著她的眼睛沉聲道,“大齊的人在北庭也安插了眼線,那人身份暴露被包圍後便用的此種毒藥脫身。你的症狀跟那些中毒的士卒很相像。莫不是,莫不是大齊那邊也有人想要對你不利?”
沈晴心下一沉,眉頭不由地蹙緊。
北野寒低頭望著沈晴皺緊的眉,眼眸深了幾分,禁不住伸手將狼裘往沈晴的那邊多挪了些去,攬過她的肩,沉聲,“算了,別想太多,早些睡吧。明天,也許會起風。”
沈晴中斷思緒,回過神來又將狼裘推了些過去,“你也早點休息,你中的毒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
北野寒聽話地躺下,背過了身子,免得觸了背後的箭傷。
沈晴說的沒錯,他確實中了毒,北庭的毒,一切還尚在他的計劃之中。可他的心裏莫名有些煩躁,尤其是念道沈晴聽聞軟絕散時的神情,竟讓他的心下一窒。不想,背後沈晴卻翻了個身子,直接將一條腿橫在他身上,攬著他的腰衝著他的脖頸吹了口氣,佻聲道,“趁著你還沒死,趕緊讓我再多抱兩天。”
另一邊,凜冽的寒風吹過狼營,焦黑的木杆卷著煙,未熄的野火在遠離營漲的地方喘息蔓延。
帳內,拓跋燕坐在虎案旁,麵色陰鷙,半晌,一個軍士掀開帳門進來跪地行禮。
拓跋燕恭腰問道“左統領傷勢如何?”
軍士低頭抱拳,“回將軍,尚在昏迷,若能熬過今夜便無大礙。”
拓跋燕沉聲點頭,再抬頭已是一臉狠厲,“好個沈晴,竟然重傷我軍將士。帶我去看。”
軍士將拓跋燕引至左統領賬前,拓跋燕掀開左統領的床被,卻見被裏都被他的血給浸成深紅。拓跋燕麵上怒意更深,“去喊軍醫!快!”
軍士有些猶豫,“將軍,左統領的傷口已經止住,那是之前...”
“去他的之前!”拓跋燕張口喝罵,臉上的刀疤在火光下更顯猙獰,“血流成這樣叫也止住?去喚軍醫!”
軍士被嚇得夠嗆,驚惶出了營帳去傳喚軍醫。帳內,拓跋燕卻換了臉色,低下頭來看著左統領失血過多蒼白的臉,沉聲道,“統領別怪我無情。你我都是大王子的,今日我拓跋燕送你一程,你也好最後為大王子出一把力,左統領,意下如何?”
說罷便抽出腰間的佩劍,刺進了沈晴之前留下的傷口。
與此同時,就在這座營帳外麵,軍師於江正站在帳外,一字不漏地將這些話收進耳朵,然後輕輕地甩甩衣袖,麵色不改地轉身回了自己的帳子。
不消多久,一個傳令軍士掀開帳門,“於軍師,將軍請您前去議事。”
於江皺緊了眉,問,“將軍可有交待是何事相商?”
“回軍師,是左統領適才傷勢惡化,咽了氣,拓跋將軍發了怒,現正在帳中召集眾將士前去商議誅殺叛賊沈晴的事。”
於江佯裝驚訝,“哦?還有這等事?快,引我前去!”
方至帳中,見一眾將士密密麻麻地擠在帳中,一把馬刀橫立虎案,拓跋燕正一臉怒容,見自己來了,方起身恭請,“勞煩軍師深夜前來,燕某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