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公曆5月13號, 來馬營市公安局審訊室:

“姓名”

“我沒名”

“老實點!實話告訴你, 這案子證據鏈完整的很!你硬扛著不認罪是一點兒用也沒有!法院照樣能判你!”

“那就讓它判啊!老子等著呢!問問問, 問個球!早判早了(liao), 不就一槍子兒的事兒嗎?怕吃槍子兒老子......”說到這兒他突地噎了一下, 他本來是想說, ’老子姓倒過來寫!’但是猛地想到, 他親爹到底姓啥他自己也不知道,至於養爹,呸!那老東西也配讓他叫爹!?他揉了揉鼻子, 聲音低了下去,“怕吃槍子兒老子當初就不會下手了。”

“喲,照這話說, 你還是盼著這顆槍子兒趕緊打下來哪。”

“對!早就不想活了。反正我這種人, 你也看見了——活著也是浪費國家糧食。”

“好!既然你這麼想,那也省事了。好好配合我們走好程序。早些弄好審訊材料, 法院也好早些判。”

“行, 你問吧。你們那些審犯人的手段也不用用到我身上, 用了也是白費你們的力氣。到這份兒上了, 我這兒一句假話沒有。”

“姓名”

“我先頭沒說瞎話。我確實沒名沒姓。小時候2歲多, 哦, 也可能是3歲多。那時候小,記不住。反正最後是被拐子賣到了山南省的山溝溝裏,那家人不是東西, 先幾年待我還算不錯, 能吃飽,也不挨打。後頭那家女人生了個男孩,我這好日子就到頭兒了,不給吃飽飯,三天兩頭挨打。到12歲多點兒,我給他們打的受不了,偷了200多塊錢逃出來了。”他咬緊了牙,額角青筋隱現,“在火車上睡著了,一睜眼,又被賣了,賣到河西省一個黑煤窯裏,”說到這兒,“啪”的一聲脆響,他甩手給自己了一耳光,恨道,“不長腦子!”

“然後呢?逃出來了嗎?”老警察旁邊拿著個筆記本記筆記的小女警忍不住問道,她去年剛從警校畢業,這回來聽審主要是學習,跟著師傅學學辦案子的經驗。

“當然逃出來了!”罪犯笑了兩聲,調侃道,“沒逃出來,那坐在這兒跟你說話的是誰?”

“嚴肅點兒!”老警察咳了一聲,小徒弟年紀小好奇心重,這情形也不好出聲教育她,隻好狠狠瞪了她一眼。接受到師傅的無聲責備,小女警把伸長的脖子收了回來,低下頭捏住筆開始‘認真記錄’。

“前年,也就是三四月份吧,我,還有在那個窯裏被管著挖煤的幾個人一起逃出來了。”說完原因,罪犯回歸正題了,“你看,我的確是沒名沒姓。親爹媽不說了,沒記住。原先買我那家,連個戶口也沒給我上,而且我也不願意跟那老賴貨的姓兒。窯主那就更別說了。所以我沒名沒姓沒戶口,三無人員。”他嗤笑,“沒想到我這都快死了,還是個黑戶!”

“說說你養父,就是山南省買你那家兒,給你取的名字,還有家裏的地址。黑煤窯那裏的人怎麼稱呼你,煤窯地址,都詳細說一下。”老警察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們會聯係河西省公安局,調查黑煤窯老板的罪行。”

“山南省臨貴縣楊林鄉王家溝村,買我那家人,男的叫王青山,女的不記得姓啥了,村裏人都叫她大春。他們給我起了個名叫王大洋。我到了那家的時候,他們生的兩個閨女已經挺大了。就是想買個男孩兒續香火。那邊人都這樣,覺得家裏沒兒子就是斷了根,老了沒人養活。沒兒子的人家,也不管怎麼弄,偷也好,買也好,搶也好,隻要弄來個男孩當兒子就行。還有個外號,同學朋友們叫著玩兒,哪知道煤窯裏頭的人也這麼叫。”也不知想起了什麼,他抿抿嘴唇輕輕地笑了,“他們都叫我大頭。小時候吃不好,腔子上的腦袋長得老大,就是個子不長,弄得頭大身子小,遭人笑話。”

“黑煤窯的地址?”

“別費心了。逃出來的人,帶我一共三個。都不知道那煤窯到底是在哪個山疙瘩裏的。火車上睡著,再睜開眼就在窯裏頭了。一天到晚除了吃飯就是挖煤,相互不叫多說話,看守的人也根本也不理你。從哪兒知道那是哪個縣哪個鄉?逃出來之後,我們三個不停的跑,不敢回頭,更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萬一那是老板認識的人呢?好容易才逃出來,再被抓回去肯定就活不成了。我們基本上見林子就鑽,見山就翻,渴了河水溪水臭水溝裏的水都喝,餓了就捋一把樹葉吃。跑了有七八天,估摸著離得遠了,才敢去有人的地方討點飯吃。再然後就是邊討飯邊跑了。”

“為什麼要殺被害人?”

“啊?”

“就是死者劉永年,說說你當街殺人的原因。”老警察聲音仍是不緊不慢不高不低的。

旁邊的小女警好像一下子意識到,眼前這個,不僅是個可憐的被多次拐賣的小年輕,還是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想想那當街被菜刀砍死的劉永年,再想想被害人屍體被剁了幾十刀血肉模糊七零八落的樣子,還有那把砍卷了刃的凶器菜刀。小女警皺皺眉,覺得有點反胃。她那如洪水般即將泛濫成災的同情心一下子收回來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