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死亡的恐懼從生命的誕生開始, 便已經鐫刻在每個人的骨子裏了。
無論一個人有多麼的渴望死去, 當死亡真正來臨的那一刻, 他仍然會克製不住的感到恐懼。
郭煜便是這樣。
當子彈打進來的時候, 他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抖, 不是普通的怕死, 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感, 就好像在午夜墳場走著走著突然被什麼東西從後麵拍了一下肩膀,然後你驀然繃緊了全身每一寸皮膚每一條神經,毛骨悚然。
意識消散的前一刻, 他聽到“咚”的一聲巨大的悶響。
估計是倒下的時候他的臉砸到地了,他想。
郭煜一直以為人死後是完全消散在世間的,沒有靈魂, 沒有意識, 隻剩下皮囊慢慢腐爛成泥。
然而他發現他錯了。
人死後很可能是有靈魂的。
因為他居然還能夠思考。
然後郭煜發現自己處在一個虛假而奇怪的世界。
他竟然看見郭回拉著徐嬌嬌叫嫂子!
郭煜其實弄不清楚郭回的具體樣貌,甚至因為年數太久, 他連徐嬌嬌的樣子也記得不清晰了。
但冥冥中好像有一個強大的意念在左右他的理智, 告訴他, 這個就是郭回, 那個就是徐嬌嬌, 而為什麼郭回會叫徐嬌嬌嫂子呢?因為你和徐嬌嬌已經結婚了啊。
對的, 我和徐嬌嬌已經結婚了。郭煜的意識很快屈服了。
但理智卻還在四處挑毛病:
這太違和了。為什麼郭回是十八九歲大姑娘的樣子,而徐嬌嬌是十二三歲小孩子的模樣?
而且,十二三歲能結婚嗎?
他模糊地想, “這簡直就是一個無比荒誕的夢。”
然後他就真正的醒過來了。
很多情況下, 當一個人在夢裏意識到這是在做夢的時候,他就很可能馬上要清醒過來了。當然,也不排除這世上還有一些能自主控夢的牛.逼人物。
反正郭煜是醒過來了。
他睜開眼就看見了一片遼闊的湛藍的天,然後他坐了起來,看到了身下墊著當床的大石頭,不遠處隻剩下樹梢掛著幾個紅棗子的歪脖兒野棗樹,還有自己腳上看不出麵目的髒鞋和掛了一個大口子的褲子。
他伸出手看看——黑黑小小的,滿是擦傷和幹掉的泥巴;又卷起褲腿看看——又幹又瘦麻杆似得一雙腿,上麵到處青青紫紫,其中膝蓋下兩指處有一道傷口已經潰膿了。
是了,這的確是他自己的身體。
膝蓋下的那道傷他記得很清楚,因為上輩子那道傷好了之後就變成了一道凹下去的肉疤,而這道疤一直跟他到最後。
他沒有再懷疑,很快意識到自己可能回到了過去。
這就是現實世界,而不是夢。
因為夢裏的世界永遠不會這麼清晰。
樹葉的綠,棗子的紅,天空的藍,這些都隻有現實中才有。
郭煜扭頭又看了看那顆野棗樹。他對這棵樹有些模糊的印象,他當初好像還爬上去試圖把樹梢上漏網的棗子摘下來著。現在的郭煜也很能明白自己當初的想法,因為他現在很餓,非常餓,餓的都前心貼後背了,感覺手軟腳軟的用不上力氣。在胃裏空虛無比的時候,紅棗子的確非常誘人。
這是哪一年?又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