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金色的光暈如水雲浮湧,那三把小劍就像是有生命的魚,在空靈澄淨中來回遊動。
他卻並未與她說話,朝著小夏冷淡道:“萬物歸宗,既已身死,為何還在這荒山淹留?就算你再等上百年千年,也是枉費時間。他死去已久,早就再世為人,你卻還執迷不悟?”
繚亂的長發披覆了小夏的臉龐,她好似已被抽去了全部精力,隔了許久才虛弱地笑:“我以為,就算他死了,也會像我一樣,忘不了許下的承諾,最終還會回到這裏,找我……他說過,不喜歡城裏的繁鬧,願意與我一起住在山中,再開個酒館,請他的好友們過來喝我釀的酒……”
他冷哂,語聲平靜地不起一絲漣漪,“過了忘川,前塵往事俱已遺忘。你早該去往輪回,卻在此化為怨鬼,難道想要永世不得輪回?”
“入了輪回我也找不到子謙了……”小夏以血紅的眼睛幽幽看著顏惜月,祈問道,“他……是如何去世的?”
男子看了看顏惜月,顏惜月遲疑了一下,答道:“離開你不久之後,陸子謙就遇到意外而死,都沒來得及跟家人說起過你。”
小夏牽動唇角,似是想要笑,可是淚水卻漣漣而下,從布滿瘢痕的臉上滑落。
“爹爹死了,他走了,隻有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哪裏也不去,可是山洪來了,隆隆的水夾著石頭從山上衝下,我逃不了……”
她還在囈語,顏惜月有些不忍,男子已低垂眼簾,右手撚訣。
刺在她胸口的劍金光愈亮,刹那間化作萬千星芒,飛快地穿透她全身。小夏痛苦地掙紮著,長發淩亂飛起,臉上的紫色瘢痕卻漸漸消散。金色星芒越來越盛,驟然耀亮夜色,裹挾著一小團燦白的光,直飛向遙遠的蒼穹。
夜空下,那道光痕曳出長長的痕跡,最終與天河彙合,然後隱沒不見。
顏惜月放下遮擋眼睛的手,對麵的山崖上已經空無一物,但黢黑的鬆枝上方,卻有一點緋紅的光輕輕浮動。
訝異間,黑衣男子抬起手,那點紅光好似還留戀那處,徘徊許久之後,才慢慢飛到他身前。
正是之前小夏佩戴的那顆珠子。
他翻掌將紅珠收入,顏惜月見狀,忍不住發聲:“這是小夏的東西,你不能帶走!”
男子側過臉,眼裏有寂靜星芒。“沒看到她的魂魄已去往地府了嗎?”
“那也可以把珠子埋在山裏,憑什麼要被你收為己有?”顏惜月縱身掠到他近前,微微揚起下頷看他。半伸出懸崖的鬆枝在風中起伏,他卻依舊身姿挺拔,站得平穩。
修長的手指一展,緋紅的珠子在他掌心上方幽幽浮動,如水月光無聲流轉。
“這是穆棱東珠,對於凡人而言隻是裝飾,並無什麼作用。但在夜間可吸納星月光華,妖類若是得到了此物,對修煉大有裨益。”
顏惜月滯了滯,不信任地盯著他,道:“那你要將它帶走?我又不知你到底是什麼來曆……”
“難道還要放在這裏,讓那些樹妖狐精奪去?”他說著,身形已倏然掠向遠處沉翠山巒。
“不說清楚又要走?!”顏惜月眼含慍怒緊追不舍。寒月下,他在蒼鬆翠柏間瀟然穿掠,背後的劍光灑落一地星輝。
前方是莽莽青山,那身影卻忽而淩空斜掠,在山岩盡頭消失了蹤影。顏惜月身形一頓,急喚:“小七!”
“看我本事!”蓮華藍光四溢,在夜色下旋轉片刻,隨即朝著西南方向的山巒直飛而去。
顏惜月循著它的蹤跡掠過一座又一座山巒,穿過幽黑深林,踏過寒冷山溪,直追到夜色殆盡,東方微明。最後一道高崖就在眼前,西風蕩蕩,吹得人肌骨生寒。她已然精疲力盡,但見蓮華飛到懸崖盡頭倏然下墜,當即奮不顧身地撲掠向下,袖間銀索斜射纏住崖間鬆樹,身子便在風中來回搖晃。
“怎麼回事?”她奮力攀著上方的樹幹,七盞蓮華卻在她頭頂徘徊。
“不會又追丟了吧?”顏惜月懊惱沮喪,彎腰發力,想要躍上山崖。可這時,卻忽覺自己緊緊抓住的那古鬆輕輕一沉。
有黑影覆壓於上方。
“有妖有妖!”蓮華在周圍飛來飛去。顏惜月的心為之一沉,屏住呼吸抬頭往上看。
於是,正撞上他俯視的目光。
東方雲層透亮,赤彤色朝陽耀出千萬道光芒,映射於他的晶瑩眼眸。
他原是負手站在鬆枝上,斜睨間對七盞蓮華有了興趣,似乎想去觸摸。懸在半空的顏惜月眼見蓮華驟然緊縮,急得大叫:“別去摸它!”
可惜他置若罔聞,還是伸出了手,輕摸了它一下。
“禽獸禽獸!”蓮華又羞又惱,狠命朝他撞了過去。藍光流轉中,他驚愕之餘反身掠出,卻正踏斷了足下鬆枝。顏惜月才發出半聲驚叫,就已經墜向深渺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