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斷喝, 讓他堪堪將衣服脫在了一半的地方。
“你……你要幹嘛啊?!還有沒有羞恥之心?”對方強健有力的肩背暴露在她眼前, 顏惜月緋紅了臉, 急忙找了棵大樹擋住自己的視線。
“穿著不舒服。”他詫異地回頭, 見顏惜月躲在樹後, 不由道, “有什麼好害怕的?我這還是人的身體, 遇水不會變化。”
顏惜月不想跟他多囉嗦,撿起一塊小石頭就朝那邊扔過去,“快把衣服穿上!”
石頭砸在他腳邊, 夙淵悶悶地將濕漉漉的衣衫重新穿好,坐在了路邊草叢前。顏惜月這才從樹後走出,用劍柄點著他道:“人的世界裏男女有別, 男人不可以隨隨便便在女人麵前脫衣服, 記住沒有?”
他隻瞥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盤坐在那兒。掌心浮現出一顆透明的水球, 先是幽幽飛起, 隨後幻化成一圈, 輕輕地在他身子周圍轉來轉去。很快的, 他那被淋濕的黑衣又恢複了原樣, 小水球們彙聚起來, 重又合為一顆,回到了他手裏。
“你不會是裝傻吧?怎麼什麼都不懂?”顏惜月疑惑道。
夙淵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神情,冷峻而漠然, 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 獨自往前走。
她追了幾步,跟在他身後也不作聲。隔了片刻看著他的孤單背影,莫名有些憐憫,於是拿劍拍拍他肩頭,道:“看你這樣,要是自己一個人在世間行走,還不知道會落魄成什麼樣呢!空有一身法術,卻連拿錢買東西都不懂,真是笨妖……”
夙淵的腳步遲緩了一些,微微側過頭,耀眼的陽光浮起在他的眸中,竟折射出隱隱的墨綠,深渺似海。
“眼睛綠了……”她一驚,謹慎地提醒他,不知是什麼狀況。
夙淵怔了一下,隨即閉上眼,靜靜呼吸了幾下。再度睜眼之後,他的眼眸又恢複到了尋常的墨黑晶瑩。
——他的眼睛會變化色澤?
顏惜月暗自揣測,忽又想到之前的鬧劇,不經意問道:“剛才為什麼要去找魚?”
他起先不回答,可越是這樣,她越是好奇。再度追問一遍之後,夙淵才略顯煩躁地道:“你自己餓了要吃東西,我就不能去找?”
“為了吃魚?”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答案,然而腦海裏很快蹦出一個詞,使她終於想通了夙淵的真身。
原來是個貓妖!
*
同行幾天之後,顏惜月對夙淵的戒心還未減輕,七盞蓮華趁著夜間飛出她的袖子,在星空下熠熠生輝。其時夙淵暫時離開,她正在空地上點燃篝火,見狀急忙低聲道:“小七回來!萬一他看到了,又想把你占為己有怎麼辦?”
蓮華怏怏不樂地飛落在她身前,一閃一閃的,“想念靈霈。”
“……我也一樣。”她伸出手指微微碰了碰它,“我答應你,一定要找回靈霈師兄,但你也不能任性……”話還沒說完,隱隱聽到腳步聲響,便急忙又將蓮華藏回袖中。
夜色下,夙淵站在草叢前,看了看她,淡漠道:“附近沒有野獸,你可以睡覺了。”
顏惜月紅著臉點頭,鑽進了身後簡陋的帳篷。隔著薄薄的布幔,她看到夙淵獨自坐在了篝火前,留下微微晃動的影子。
寂靜中,火苗嗶啵作響,她剛剛躺下,卻聽夙淵在外麵道:“這幾天,你的水精都沒感覺到周圍有妖氣嗎?”
她撐起身子,“又不是每一個地方都有鬼怪妖精的,再說它最近一直在睡著,也沒出來轉過……”說到這裏有些後悔,果然夙淵接下去道:“那你明天將它放出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不會搶。”
許多疑惑在顏惜月心頭縈繞,她克製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要借助蓮華找什麼?就是上次逼問黑蛇的那個幽霞?”
夙淵沒有回話。
顏惜月撩起布幔,朝著他的背影道:“既然要蓮華幫忙,總得讓我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吧?我總不能幫你為非作歹。”
他折斷手中的枯枝扔進火裏,濺起星星火苗。“我隻是要找到幽霞而已,你不要亂想。”
“那個……那個幽霞,與你是什麼關係?”
夙淵回過頭望她,眼神裏有些迷茫,好像聽不懂她的這個問題。
顏惜月正想要給他解釋“關係”的意思,帳篷前的篝火忽忽躥起,映得夙淵的身影也晃個不休。他凝神不語,側身望向前方茫茫原野。
漆黑的夜幕下,連片的野草如同浪潮般起伏,有細小的聲音隨風而來。起先像是竊竊私語,漸漸地近了,竟是幼童清脆的笑聲。
顏惜月緊抓著劍柄,半蹲在布幔後,低聲道:“夙淵,你聽到沒有?”
他默默點頭,俯身單膝跪地,右掌一按地麵,水樣波紋無聲蔓延,轉眼間升起透明的半圓形屏障,將他們兩人籠罩其間。
“它們看不到我們了。”
*
流雲如絮輕移,露出半輪冰月。風中又響起銅鈴陣陣,伴隨著不絕於耳的嬉笑聲,竟有七八個穿著紅肚兜的娃娃出現在荒徑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