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官場有個潛規則,若是應邀去某人家中,那人準備好便服相待,潛意思便是要投入受邀者門下,或者說要在以後的政局變故中與受邀者站立同一方向。
雒迎謙駭然同時,心下也不解想道:“他們三個聖眷正隆,何必這樣暗示要投入我陣營?!不說別的,姬亢官升刑部尚書,下一步定然便是政事堂宰相之選,何必委屈在我方懷抱當中?他們究竟做什麼打算?”
雒迎謙緊盯著眼前三個躬身站立低頭不見半點神色的大員重臣,心中一刹那疑慮重重,緊走幾步在他們麵前,凝聲問道:“為什麼?”
姬濯抬起頭來,隻微笑說道:“雒相隻管寬心便是,下官父子與陳大人,並無它意,隻是想著剛退朝便請大人到來,一身官袍不適的緊。”雒迎謙哼一聲低喝道:“為官這麼多年,難道你們不清楚官場潛規矩?莫非你們當我不知,玩耍於我不成?”
姬亢急忙道:“雒相,下官三個確無此意,大人可多想啦!左右不過一件衣裳,大人,切莫多心。”雒迎謙緊盯著他,心內電轉火石一般突然想道:“莫非,是皇帝教他們試探於我?”
當下雲淡風清笑道道:“既然不過一件常服,不換也不打緊,大周也沒有規定吃飯非要穿著常服,也沒有規定吃飯不準穿著官袍啊!”伸手彈了彈絲毫沒有灰漬的衣服笑道:“再說,這件衣服也不幹淨了,回去還要換洗,現在,就不用換啦!嗬嗬,好了,一頓好飯菜,老夫已經聞到香味了,咱們,這邊出去罷!”
三人麵麵相覷暗歎莫可奈何,姬亢也猜到雒迎謙心中所想,便牽住他衣袖道:“大人多心,今天此番作為,完全沒有其他人指示,不過下官心甘情願拜大人門下之舉,還望大人成全!”說罷撩衣便拜了下去。
雒迎謙皺眉閃開,看著真真還就拜倒在地上的姬濯,轉頭向一臉訕笑的姬亢和陳景雲道:“姬大人一門顯貴,妤善公主也深受陛下寵愛,陳大人家財豐厚人脈廣闊,前途自是一片光明,何必難為我一個垂垂老矣的暮山老人?”
說罷上前扶起姬濯嗬嗬笑道:“好啦,你們說過是叫了老夫老吃酒菜的,不能專門給老夫難為啊!再說了,我一個老頭子,獨來獨往自由習慣了,姬駙馬要是拜我門下,不免會礙著了前程!今天,咱們隻說酒菜,不說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如何?”
姬亢臉色一黯,也隻好強作歡笑點點頭道:“既然雒相吩咐,下官自當遵從,大人,請!”姬濯搶上前掀起門簾,兀自不肯罷休隻說道:“以後免不了叨擾大人,還望大人多多提挈!”雒迎謙不知可否淡淡一笑,向身後兩人謙讓一番,也便踏步轉過屏風而去。
姬老夫人於妤善公主早早指揮著下人們將大堂布置一新,酒菜流水一般已經往上傳。穿花蝴蝶一般侍女手捧或者熱氣騰騰湯碗,或者托著色彩繽紛的冷盤,腳下沒有半點響動,甚至那走在地毯上麵軟綿綿沙沙聲音也沒有,靜悄悄井然忙碌不停。
雒迎謙遊目打量這個全然換了樣子與方才進來時候看到的裝扮不同的大廳,隻見正對門高幾上麵褐紅油亮高腰花盆中,碧綠舌狀數層葉子托起一朵高貴淡雅粉紅幻化嫩白的君子蘭花,旁邊低矮一些案幾上麵,八盆火紅色蘭花中出嫩黃圍拱,再下麵層次分明又是各色蘭花。大堂正中一條長桌,正迎著敞開門扇灑進來的暖暖陽光,雖沒有直接照射在桌上,卻也平添舒心感覺。門口原本兩排碧綠盆栽常綠樹木早已撤掉,隻兩盆粉紅內萼嫩白花瓣的春鵑,映襯著暖裘一般的日光,將稍微料峭春寒都擋在門外。台階之下,看似隨意栽種的春蘭花,卻是大小花盆安放整齊,鮮黃叢中,點點藍色點綴,抑或一圈紫色漫雲,透出點點藍黃璀璨,端得很是一番暖春景象。紗窗之上,纖而不小的花盆,當中挺立起來一條盈盈探天纖腰,頭頂零零幾點花頭,在稍顯昏暗卻照出朦朧感覺的日頭低下,不能看出是什麼花什麼顏色,但隻一眼望去,有一種隻站在遠處觀看便心滿意足的感覺。
再看那桌上,且不說各色湯菜,也不說鼻端縈繞香氣,隻看那一個個晶瑩玉石一般的盤子,忍不住的口水便要流下來。隻看那碧綠青菜在那一盞白瑩瑩盤子裏,綠白相間,從盤子下麵看去,模糊影子映耀出來青嫩嫩光華,明明是油膩膩軟綿綿的青菜,卻不能禁止人想著那分明便是清脆生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