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紅景天(1 / 3)

第五章:紅景天

29、

半夜我忽然醒了。

我居然是跟人吵架吵醒的,在夢裏。

我夢見我和藍姐一起去白山他們的哨所看狗狗。可到了哨所,白山說所有的狗都沒了,上級不讓養了,他們就處理了。我問處理是什麼意思。他說這都不懂啊,處理就是——他在脖子上比了個動作,還“哢喳”了一聲。我氣急敗壞地說,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太壞了,狗狗對你們那麼好,你們不讓它們穿軍裝都算了,還要殺它們!白山大笑,跟旁邊的人說,她好傻,居然說讓狗狗穿軍裝……旁邊的人也都笑,我氣得心慌,我真看錯人了,白山怎麼能這樣,我嚷嚷說,你算什麼解放軍,我永遠也不會理你了……

就這麼,把自己給嚷醒了。

夢真是反的哈,怎麼會夢見白山那麼壞呢。他可是不遠萬裏,給狗狗帶了一大包好吃的。而且他講起那些狗來,目光裏充滿愛意。比看我們幾個美女的眼光還柔和。讓我心裏也變得柔柔的。

可是,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真是好笑,一會兒我要告訴白山,看他怎麼說。

昨天晚上,我以為我會夜不能寐。沒想到躺倒在鋪上後,被火車搖晃了不到5分鍾,就進入夢鄉了。真像老媽說的,沒心沒肺。但醒來後,卻感覺頭疼。怎麼回事?

看了下手機,是淩晨2點。

我感覺車子輕輕一頓,停下來。

探頭一看,窗外的電子站牌上,“格爾木”三個紅字亮晶晶地跳入眼簾。啊,到格爾木了!也就是說,在昨夜的睡夢中,我們已經翻越了日月山、橡皮山、旺尕秀山、脫土山,跨越了大水河、香日德河、蓋克光河、巴西河、青水河、洪水河……抵達格爾木了。

真是非同尋常的旅行啊。

駱駝刺說,到格爾木就意味著真的上了青藏高原,格爾木是青藏高原的大門,我怎麼也得起來看一眼“大門”那。

我跳下床,拍了拍藍姐和紫薇:哎哎,美女們,到格爾木了!

我拿出相機靸拉著鞋子衝到車下去。

青藏高原的大門,無論如何,都要下去踩踩。

關於格爾木,百度上是這樣介紹的:

格爾木位於青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境南部,西接新疆自治區,南與西藏自治區毗鄰,平均海拔2800米,麵積76663平方公裏,有著名的青藏鐵路通過,名勝有江源冰川、昆侖雪景等。格爾木轄區屬大陸高原氣候。

但我更喜歡駱駝刺的介紹:格爾木是青藏公路的起點。青藏公路和川藏公路一樣,都是解放軍大軍修築的。而格爾木這個城市,也幾乎是軍人創建的。半個世紀前,一支築路大軍來到格爾木,那時候格爾木人煙稀少,野草叢生,是一片荒涼的戈壁灘。指揮築路大軍的,是一個叫慕生忠的將軍。當手下的人放眼四周看不到人煙時,拿著地圖問將軍,將軍,這個格爾木在哪兒啊?慕將軍把手中的柳條棍往地下一插,說,格爾木就在我的腳下。從此,一座高原新城在他的腳下誕生。

如今,慕將軍插下的柳條依然還在,已經長成一棵大柳樹了,人們叫它將軍柳。

駱駝刺就這麼寫的,挺有氣勢。

駱駝刺還說,格爾木是蒙古語的譯音,也有寫成噶爾穆的。它的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可是在我看來,河流密集的地方應該是江南。也許遠古的時候,這裏跟江南一樣?

跳下車,空氣又冷又新鮮,撫摸著我的臉頰,是一種冰冰涼涼的爽,好像初初相識的朋友。天黑乎乎的,站台上的燈光溫暖的籠罩在剛進站的乘客身上,乘客們仿佛還沒睡醒,默默無聲的湧入站台。

我用我的小卡片機,拍了站台和旅客,又拍了列車,然後想找個人給自己拍一張,一扭頭,看見了白山,沒想到他也下來了,披著大衣,靠在廣告牌邊上抽煙,這讓我很意外。

我喊他:兵哥哥,快來幫我照張像。

白山聽見我喊,把煙按滅扔進垃圾桶,朝我走來。我忽然感覺很親切,也許是昨天聽他講了狗的故事?哦,不,是因為夢見了他?

白山說,你怎麼穿那麼少就跑下來了?從這裏開始就真的上高原了,可不能感冒。

我說沒事的,我的心,像一把火……

白山說,安靜點兒安靜點兒,上高原不能那麼興奮的。先當狗熊後當英雄,知道嗎?

哈哈,駱駝刺也說過這話,先當狗熊,後當英雄。我脫口而出。

白山問,駱駝刺是誰?

我支吾了一下,打岔說,什麼意思啊,狗熊英雄的?

白山耐心的說,意思是最初到高原要安靜,如果一開始就興奮逞能,要不了多久就該趴下了,成狗熊了。先老老實實的,像狗熊一樣不吭不哈,等適應了,就可以想幹嗎就幹嗎,當英雄了。

我誇張的說,哦,是這樣啊。我明白了,好,我當狗熊。

我作了個狗熊的樣子。

白山笑了,說,要不你披上我的大衣吧。

他脫下大衣給我穿上。

這我樂意,高原的風確有些冷。我披上軍大衣,仿佛裏麵還有白山的體溫。心裏不免有些蕩漾。我怎麼了?

我說,嘿,兵哥哥,你的大衣超級暖和哦。

我自己都能感覺到我笑容裏有種難得的溫存。

白山說,是嗎,很暖和嗎?不過我這大衣可是百分之百純棉,沒有萊卡哦。

我明白了,他還對我昨天說的話耿耿於懷。我笑嘻嘻地說,你要善於接受新生事物,萊卡是個好東西,不然科學家幹嘛費大勁兒把它發明出來?

白山說,對我們來說,保暖是第一位的,我們那裏動輒零下二十多度,在雪地裏站崗要沒這大衣,就凍成冰棍兒了。

白山一邊說,一邊舉起相機給我拍照,摁的時候抖了一下。我拿過相機看了一眼說不行,焦距不準。白山說,那我再照一張。又照,又看。這回好多了,相機裏的我,有幾分嫵媚,有幾分裝怪。

我接過相機說,你站好。白山說,幹嗎?我說給你照啊。他說我不照。我不喜歡照相。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推開衝他按下快門。一看畫麵,他躲閃的神情很拘謹。我誇張地說,嗨呀,你好靦腆,像個高中生,哪裏像個偷偷抽煙的男人。

白山沒說話,把煙頭扔進垃圾桶。不知為什麼,抽煙的白山讓我忽然有些心動。我仿佛透過煙霧,看到了他的隱隱約約的憂傷。我說,你真不像個抽煙的男人。白山漫不經心地說,我上高中就抽煙了。我大吃一驚:不會吧?這麼誇張?

白山忽然指著前麵說,看見沒,我們的車在換車頭。

我一看,真的是換了個車頭,看上去比原來那個更現代化,也更漂亮,白色的,像子彈頭一樣。

哈,我說,是不是換個漂亮車頭才配得上白茫茫的風雪高原啊?

白山說,那是為了增強動力,子彈頭的樣子是為了減少阻力。從現在開始我們的火車就要開始翻山了,鐵路越來越高。

有點兒汗。於是連忙跑到前麵去拍車頭。白山隻好像個警衛員一樣跟在我後頭。我順口說,嗨,我昨天晚上夢見你了。

沒想到這句話讓白山臉唰地紅了。他一紅,搞得我也不好意思了,趕緊往下說:就是夢見我去你們哨所看狗狗,沒想到你們把狗狗殺了,我很生氣,就和你吵架。

白山鬆口氣似的說,哦,是這樣啊。真是做夢,我們才不會殺狗呢。你怎麼把我想那麼壞?

夢是反的啊。我趕緊表白。

他笑了。他的神情讓我感覺自己不對勁兒,是啊,我為什麼會夢見白山而不是駱駝刺?我是為他上高原的,我簡直要把他給忘了。

我這麼想著,就把手機對準自己,以格爾木的站牌為背景,拍了一張照片,看了一下,臉很模糊,後麵的站牌倒是清楚的,正好,我就發給了駱駝刺:我已到達格爾木,特此證明。

很快就回過來了:照片怎麼拍得跟通緝犯似的?昨晚沒睡好?我回複:故意模糊滴,偶要保留神秘感。你這會兒是睡醒了還是沒睡呢?他回複:正準備睡,剛幹完一個活兒。

好家夥,居然現在才睡。他告訴我他經常熬通宵,有時是為了寫稿,有時是因為喝酒,“幾個朋友一起邊喝邊聊,不知不覺天就亮了。”有兩次他在朋友那裏喝醉了,睡了一覺醒來才回家,走到宿舍門口碰到領導,連忙伸胳膊伸腿假裝早起鍛煉。領導果然說,好好,年輕人早起不容易,好習慣。還有一次他喝多了,拉著酒館服務員的手大談文學,服務員幾次掙也沒掙掉,講了一個小時他忽然清醒了,看著自己握著一個陌生人的手在談文學,瀑布汗,連說對不起,撒腿就跑,以後再也不敢上那個酒館去喝酒了。

他還說,西藏有很多敞開喝酒的節日,到了那樣的節日,大街上到處躺著醉倒的人,有時候他喝了酒回家躺倒,睡了一會兒又被叫起來,不許睡覺,走,再去喝!於是又去喝第二頓。那幾天,你在街上都能看到有人拿著酒瓶攔住汽車,請師傅下來喝了酒再走。

我忍不住把這些事講給白山聽,我是以“我有個在西藏工作的朋友跟我說”開始講述的,最後我說,哎,是不是你們這些在西藏生活的人,都這麼瀟灑自如,放浪形骸?

白山說,這要分人,你那個朋友,他們是老百姓,我們哪裏敢?我們平時滴酒不沾,過年了才喝點兒啤酒。我們要是這樣還得了。侵略者早進來了。噯,你那個朋友,叫駱駝刺那個,他在哪兒工作啊?

我說,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是個記者。

白山說,你好像和他很熟?

我說,那是,我們是好朋友。我特別喜歡他寫的文章,還有他拍的那些照片。我每天都要去他的博客看。我就是從他那兒了解西藏喜歡西藏的。

白山臉上掠過一絲失意,也許是我感覺到的。他看看表說,差不多了,我們上車吧。

我跟著他往回走。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在白山麵前炫耀駱駝刺。我喜歡駱駝刺嗎?嗯,應該是喜歡。這麼長久以來,他幾乎是我的精神支撐。他有才,有激情,過著與我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但畢竟,我連他的樣子都沒見過,而且也不知道他對我如何。

我不想讓白山不愉快,於是提了個問題:嗯,真的是因為你們守在那裏,侵略者才沒來的嗎?

白山很詫異地看我,然後說:看來你真是缺了國防教育這一課。

好啊,那你就給我上上課吧。我心裏慚愧,嘴上還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白山說,我們部隊駐守在亞東。亞東你知道嗎?我搖頭。他又說,那你知道江孜嗎?我還是搖頭。我替自己解釋說,來之前我隻搜索了從西寧到拉薩之間的一些地名。西藏裏麵的還沒顧上。

白山說,可是這兩個地方,在西藏近代史上都很著名的啊。

我終於說了句,不好意思,我曆史很差的。

白山說,先上車吧,上車給你講。

30

我們輕手輕腳返回車廂,所有的人都還在睡。黑阿拉還輕輕地打著酣。我和白山偷偷一樂。我感覺有些氣踹,一屁股坐在鋪位上。抬眼看,紫薇這丫頭,睡覺還包個紅花花的頭巾,真是窮講究。她昨晚睡得最早,9點多就躺倒了。比我還沒心沒肺。高枕無憂。不,高原無憂。但藍姐睡得很晚,她自以為輕手輕腳,我還是感覺到她爬到鋪上的時間差不多是淩晨了。上高原讓她原本敏感的心更加敏感了。

我把大衣脫下來還給白山,一句謝謝也沒說,好像我們之間已經有了某種默契,說謝謝就見外了。

我們倆麵對麵,在過道的座位上坐下來。

白山說,我簡單給你講講,也好讓你這個領隊引導你的隊員。

我說好的,我認真聽。

列車重新啟動,向西藏進發。我在搖搖晃晃的列車上,聽白山給我講西藏往事。

原來,在上個世紀初,也就是一百多年前,在西藏的江孜,曾經發生過一場著名的抗英保衛戰。英國侵略者就是從亞東(我們部隊駐守的地方)進入西藏的,他們先是派了一支精銳小分隊從亞東的一個山口進入,很快就占領了帕裏,那是1904年初。然後又從帕裏入侵到江孜。在江孜城,侵略者遭到藏族軍民的強力阻擊。7月初,英步兵在炮火支援下發起了7次攻擊,都被藏軍擊潰。經過3天抵抗,守衛藏軍彈盡糧絕。7月7日,江孜城終於失陷。抗擊到最後的數百藏族軍民全部跳崖犧牲。英軍又從江孜出發長驅直入拉薩。8月3日占領了拉薩。13世達賴喇嘛被迫途經青海逃往蒙古。浴血奮戰,這場戰爭從1904年4月開始,到7月結束,持續了大約100天,是西藏近代史上抗擊外國侵略者規模最大、最為慘烈悲壯的戰鬥。

白山越講越激動。隨著他的講述,我的內心充滿了一種不曾有過的感情。在此之前,我想到西藏時隻會想到藍天白雲雪山經幡,從來沒想過這片土地上也曾踏上過入侵者的足跡,也曾彌漫著硝煙灑滿了鮮血。白山一番話,讓我對西藏有了一種更深的喜歡。

我說,真是汗,以前我對此一無所知。

白山說,也不怪你,我在沒有進去之前也不了解。真的站在了那塊土地上,你就不能不了解,不能不清楚,不能不牢牢記住了。

此刻的白山,和白天說狗狗的白山,判若二人。

兩個都可愛。

白山說,今天不講了,你再去睡會兒,睡眠不好也會高原反應的。說完他從隨身的挎包裏翻出紅景天膠囊,摳出兩粒給我:再吃兩粒。

我老老實實的吃了藥,躺回到鋪上躺下。很想讓白山坐在我身邊,再聊點兒什麼。終於還是開不了口。

列車行進的轟隆隆的聲音和輕微的搖晃,讓我感覺很舒服。真渴望在這樣的搖晃中重新入夢。我閉上眼,感受著高原,回味著白山講述的往事。原來隻以為,西藏是美麗的高原,卻沒想到,西藏這塊寶地也是需要捍衛的。不知道藍姐的楊槐,有沒有給她講過這些?

躺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入睡的意思。清晨的冷空氣和白山講的故事似乎刺激了我的大腦,我從沒那麼清醒過。

也許認識一個人,就是打開一扇窗,認識一個優秀的人,就是打開一扇風景很好的窗。和白山相識才短短一天,我已經感覺到,他的身上有許多我沒有的東西,我想有的東西,我渴望打開他這扇窗。

再一次醒來,天微微發亮。

看手機,已經8點了。轟轟隆隆的車聲裏,我感覺頭疼,還有些眩暈。是不是被火車晃暈的?畢竟沒坐過火車,無法確定。探頭看了一眼上鋪,白山居然已經不在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這個兵哥哥。

翻身看窗外,一抹金色出現在地平線上,難道是日出?我迅速取出相機,趴在鋪位上等待。那抹金色越來越寬,越來越亮,直至紅透了整個天空。真是太壯觀了。盡管我拍攝的效果不咋樣,但還是目睹了日出的全過程,真是爽。

白山走過來,見我蓬頭垢麵在拍照,說,這麼入迷啊?

我說,高原日出!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鮮亮的太陽。

白山無比驚訝,很快又釋然了:也難怪,城裏看不到,被高樓大廈擋住了。

我說不是這個原因,我們家住33樓,擋倒擋不住。問題是我起不來。早上六七點是我的半夜。還有個原因是成都的雲太厚了。有一回我6點鍾多爬起來偷菜,忽然想看看日出什麼樣,就拉開窗簾看,結果灰麻麻的一片,一點霞光也沒泄露給我。

白山困惑地說,偷菜?偷誰的菜?

我剛想說你歐特曼(out,落伍的意思)啊,連偷菜都不懂,瞬間反應過來人家在駐守邊關,於是耐心解釋說,偷菜是網上遊戲,偷人家網上菜。

白山哦了一聲,似有些感慨:我們的生活太不一樣了,我們在哨所看的最多的就是天空,每天都看著太陽一點點升起來,再看著它一點點地落下去。

我說,那不是很浪漫,很田園?

白山說,也很麻木。

我想問寂寞嗎?轉念一想這還用問,肯定寂寞。遂打住。

太陽徹底離開了大地,躍上空中,白皚皚的雪地變得晶瑩,此刻的車窗外一定寒冷刺骨。我跳下床,看到我們這一大“家子”,除了紫薇還在蒙頭大睡,都起來了。

我依次問他們,頭疼嗎?藍姐說不疼。黑阿拉說不疼,老黃也說不疼。我有點兒沮喪。怎麼就我疼呢?而且我還吃過紅景天的,好像沒用。我不好意思吭聲,連老黃豆不疼,就我一個人感覺難受,豈不是像個嬌小姐?但頭的確很疼,比淩晨起來拍照時還要疼。

白山看出來了,轉而問我,你頭疼吧?

我說承認道,是的。這裏還有點兒堵。我指指胸口。

白山說,肯定是高原反應來了。

誰來了?我沒聽清。

白山說,高原反應來了,它來歡迎你了。

哦是嗎,原來這也是一種歡迎方式。

白山給我倒了杯熱水,安慰我說,每個人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有高原反應並不等於身體不好,隻能說明你對環境變化敏感。多喝點兒熱水吧。

我接受了。老老實實接過來喝下去。有的時候,接受別人關心也是一種善意(藍姐語錄)。更何是況白山的關心。

白山也沒忘記老黃:黃伯伯你休息好了嗎?感覺如何?要不要吃兩粒紅景天?老黃笑眯眯地說,我感覺很好,不用吃。我一看到這雪山心裏就舒服,用你們的話說,很爽。白山說,咱倆一樣。有時候我心情像塊皺皺巴巴的爛抹布,被這太陽一曬,就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