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唐老師,而同學們對唐老師意味深長的話語報以了最熱烈的掌聲。
從那以後,班級裏的氣氛突然之間就變得和諧起來。同學們,尤其是給他起外號的那兩個同學開始有意無意地向他表達友愛,而他的朋友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一株被遺忘的麥苗
她,出生在一個世世代代以務農為生的家庭,家裏有五個孩子,她是夾在中間不被人注意的老三。
五個孩子要吃要喝,家庭經濟十分拮據。直到十歲的時候,父親才很不情願地送她去上學,而這還是母親幫她求的情:“讓三兒去吧,好歹認幾個字,大了也好找個婆家。”
在班級,她年齡最大,個子最高,成績卻很普通,所以除了農忙,老師會想起外,其他時候,沒人會注意到她。不過她喜歡幫老師幹農活,因為老師家有個黑白電視機,那台黑白電視讓她知道,小村外有一個比山村更美妙的世界。
一天,她在電視上看國家領導人接見外賓。驀地,她被領導人身後的那個女翻譯深深震撼了。她暗暗發誓,長大後,她也要做個女翻譯。
可是,姐妹們不看好她,老師不看好她,就連她的父親也不看好她。初中畢業後,父親不再讓她讀書了。父親給了她兩個選擇,要麼在家幫父母做農活,年齡合適了就嫁人;要麼出去打工,為家裏減輕負擔。她很苦惱,她不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
那天,幹完農活,經過一塊麥地時,她吃驚地發現,在麥地旁的一條業已幹涸的溝渠裏竟長著一株麥苗。
不用說,這是一株被人遺忘的麥苗!它怎麼會在這裏?它為什麼會如此頑強地活著?她慢慢地走近它,試著走進它的內心世界,像一縷風進入冬天的衣領。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株麥苗了。她也終於明白,這株被人遺忘的麥苗之所以能夠堅強地活著,就是為了告訴不遠處的兄弟姐妹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可以比現在更加美好地活著。
她是18歲那年去的北京,因為她打聽到北京有一個“專門培養翻譯”的外國語學院。那天,下了火車,她徑直去了那裏。
本來,她是想先在學院裏找份零工,然後伺機學外語的,可磨了一天嘴皮子,門衛沒讓她踏進大門半步——人家不要零工。她失望極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台階上,捂著臉嚶嚶地哭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位路過的阿姨在聽了她哭訴後,問她:“我正準備找一個保姆,你願意做嗎?”
她抽噎著抬頭,茫然地看著她。阿姨解釋道:“就是幫我幹點家務,比如打掃衛生,買菜做飯什麼的。”她沒有理由拒絕,她拎起腳邊簡易行李就跟那位阿姨走了。
阿姨是一家外企的白領,中午很少回來。她每天的任務就是收拾整理房間,然後給那個剛上初中的小弟弟做飯。
她沒事的時候會翻小弟弟的課本看,小弟弟聽英語時,她也會一邊假裝做事,一邊偷偷地聽……對於初中課程,她是有點基礎的,所以沒過多久,她就跟上了小弟弟的節奏,甚至小弟弟不會做的題目她也能輕鬆地做出。當然,這個事她是不敢說,她怕阿姨說她“不務正業”,炒她的魷魚。
她一直很小心,但最終還是出事了。
那天,她在整理小弟弟的書桌時,看到一份數學試卷,她鬼使神差地就演算了起來,然後又拿起另一份做。也許是做得太投入了,她竟忘了買菜燒飯,直到門鈴響時,她才如夢初醒……
站在大街上,摸著口袋裏那幾張工錢,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她終於想家了,但最終沒有回去。她不想回家等到“年齡合適了就嫁人”。她對自己說,既然出來了,就不能再回去。但她也明白,要想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立足,就必須有一技之長。於是,她去了一個為期三年的自費英語大專班學習。
三年很短,三年也很長,在這三年裏,為了生活,為了學業,她吃了很多苦,但到底吃了多少苦,沒人能夠知道,因為她自己也說不清。
結業前的聯歡會上,她自編自導並領銜主演了一出英語劇。流利的英語,漂亮的舞姿讓所有在場的觀眾為之震驚。聯歡會後,一位嘉賓找到她:“我是外文出版社的主編,你願意去我那裏工作嗎?”
在那家出版社做外文翻譯已經十多年了,在這十多年間,她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還寫出了大量的文學作品,而她的每一部作品幾乎都涉及到同樣一個主題——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們都可以比現在更加美好地活著。
數日前與她閑聊,我們又說到了她兒時的那些姐妹。我說,當年看不好你的那些姐妹們,至今都沒有一個走出山村。而你卻因為那個曾經有過的被遺忘和被忽略,勇敢地走了出來……
她笑了笑,說,雖然到現在我還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但因為我付出了,我努力了,所以,我覺得我至少是對得起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