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這麼嚴重?他默不作聲,任由醫生數落,她卻聽得好心虛。
“那……要怎麼辦?”她小小聲地,帶點贖罪意味問道。
“最近一個月最好少用左手,不要搬重物,避免碰撞、使力、勞動,否則很容易又脫臼。還有,再傷到的話,就很難再複原,以後左手會使不上力,再過幾年還會風濕酸痛。”
她點頭,再點頭,很慎重地記下來。
敷完藥,纏上紗布,護士端著鐵盤走開,她趕緊上前幫他穿回外套。“你別動、別動,我來。”
醫生看著她的舉動,好笑道:“你是他女朋友啊?這麼緊張。”
“我?”食指指著鼻子,搖頭。“不,我是事主。”害他手臂受傷後又脫臼的事主。
是嗎?醫生挑眉。“不推卸責任、腳底抹油就算有良心了,這年頭還有這樣搶著負責的事主啊?真是難得,可以娶來當老婆。”
對醫生的調侃,他完全當作沒聽到,連眉都沒挑一下,淡然又不失禮貌地欠了欠身。“麻煩您了,我先走一步。”
“喂!”匆匆向醫生道了聲謝,她快步追出去。“等我啦!”
回瞥一眼。“我沒事了。”
“我知道,我說過要送你回去的。”駱采菱跟在他身後。“你幹麼啊,人家醫生開玩笑的,你聽不出來嗎?就不會捧場給他笑一笑哦?”不給麵子。
他一點都不覺得這哪裏好笑。
回程途中,他們沒再交談。
“喂!”短暫的一陣靜默過後,她在停紅燈的空檔,纖指輕戳他受傷的左肩,低低地道:“對不起。”
她不知道有這麼嚴重,他卻哼都不哼,沒指責她半句,這更讓她良心不安。
偏頭審視她深自譴責的神情三秒,他調回視線。“算了。”
事情都發生了,還能怎樣?
“可是醫生說,你現在不可以再搬重物、不可以勞動,那──你工作怎麼辦?還有生活起居,有家人照顧你嗎?”
沒有,他家人都在雲林,他獨自北上讀書,但他並不打算說出來。
“我知道我已經造成你的困擾了,你不要求我負責,我會很過意不去的。”
“你剛剛已經付醫藥費了。”他淡淡說道。
“這種傷不是去一趟就會好的,而且你那種工作,常常電腦要搬上搬下……如果你沒什麼要求的話,那以後有空,我去你工作的地方幫你,然後下班載你來換藥……”
她規劃得有模有樣,他卻極不捧場,溫淡拒絕。“不用麻煩,謝謝。”
他習慣一個人,也一直都是一個人在麵對所有的事,不想、也沒打算讓一個初識的女孩,陪他承擔。
“采菱,下課一起去吃個下午茶吧!”
“你們去吧,我還有事。”駱采菱想也不想,拋回這一句,雙手已經在收拾物品。
“你最近怎麼常有事,在忙什麼啊?”同學皺了皺眉。
“贖罪。”
贖罪?什麼跟什麼?
眼看身影即將消失在教室門口,同學連忙喊住她:“那27號追求者的約,你到底去不去啊?”
美麗自信的女孩,自然不乏追求者,何況采菱的家世、外貌、氣質樣樣不缺,她們已經習慣替她的追求者編號,當作代稱了。
“沒──空!”
遠遠丟來這一句,頭也沒回。
“嗨,小菱,你今天來早了哦。”見怪不怪的門市小姐笑著向她打招呼。
“提早下課。”將包包隨手一擱,遞出點心袋子。“小籠包。”
“又是哪一任追求者送的啊?”
她笑笑地不說話,抬眼見裏頭的關毅彎身要抱電腦螢幕,她快步上前。“我來。”
被晾在一旁,他已經學會不驚訝了。
起初本以為她是隨口說說,並沒有放在心上,就算隔天見她出現在這裏,也當她是三分鍾熱度,但是一個月過去了,她天天報到,幾乎一有時間就往這兒跑,幫他搬東搬西,沒喊過累,無時無刻見到她,總是掛著一張笑臉。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認真。由她的舉止、外表,看得出是出身良好而富裕的家庭,沒吃過苦,但是在這裏,她細嫩嬌貴的手,不隻一次讓主機硬殼刮傷,空間有限的維修室,碰碰撞撞在所難免,可她還是堅持著,能應付的,總是搶著做。
他不隻一次告訴她:“你不需要這樣做。”
但她總是笑,然後,隔日依然報到。
認清了她的堅決,他終於放棄,由著她去。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既然知道了,她就不容許自己當作沒這回事,不做點什麼,她無法坦然。
那已經不是他要不要她負責的問題,而是有些事情,有所為,有所不為。
也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他沒再阻止,因為知道,阻止沒用。
沒見過這樣奇怪的女孩,別人是巴不得有多遠躲多遠,她明明可以不必承擔責任,卻還自己送上門來,堅決承擔她該承擔的。
“這個,要搬到樓上嗎?”
拉回略略恍惚的心神,他點點頭,將目光由她忙碌的身影收回,專注於眼前的軟體測試。
隻要她一來,他最多就隻能按按滑鼠、敲敲鍵盤,連主機殼她都會搶著幫他拆。
才剛這樣想,開著電腦讓係統去跑,利用時間抱來另一台主機檢查,螺絲起子便被奪走,空湯湯的掌心讓水杯取代。“喝口水,用說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