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六點五十一分。”直到他回答,她才發現她不自覺把話問出口。
“說六點多或七點就好了,什麼六點五十一分,你以為你在寫電腦程式啊,還得算得精準零誤差咧!”低噥完,又爬起身,兩手往後座撈啊撈的。怕她動來動去危險,他暫時將車停靠在路邊。
“你做什麼?”
“這個!”好不容易撈到紙袋,遞向他。“我準備了一碗麵線羹要給你當宵夜。”
“我吃過晚餐了。”而且,他不吃宵夜或點心。
“不行,多少要吃一點。醫生說你現在最好就是少量多餐。”
心知自己絕對拗不過她,他伸手接過,掀開蓋子。她這才滿意地微笑,打開車門。
涼涼的夜風拂麵,吹散了些許酒氣與醉意,微一舉步,細細的鞋跟踩著樹枝,踉蹌了下,關毅旋即下車,伸手扶住她。
“謝謝。”她回以一記柔甜笑意,順勢枕上他的肩。這個角度的視野不錯,看得到山,看得到腳下萬家燈火,還看得到星星,今晚的星空好亮。
他沒有說話,靜靜讓她靠著。
“關毅,你會不會有時候──覺得心好空,腳下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你而點的。”
他微微顫動,偏頭望去。她,怎會這麼問?
“寂寞?”她有美貌、有家世,這樣一個美麗聰慧的女孩,身邊圍繞著太多的愛慕,上帝將三千寵愛都集於她一身,怎會寂寞?
“對,就是寂寞。那會讓你覺得很冷很冷,被子蓋得再暖都驅不散,就像被冰冷的湖水包圍一樣,一直往下沈,淹沒你的身體、口鼻,快要不能呼吸,可是再怎麼掙紮,就是上不了岸,沒有人伸手拉你上岸……”
關毅無法說不驚異。
“你……”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確實震撼了他。
怎會不懂呢?這樣的感覺……
“所以我不想回家,不想被那樣的冰冷淹沒。”探手,尋著他的,牢牢握住,汲取溫暖,仰眸。“你懂的,對吧?”
她想,他們一定是同類人,才會讓她那麼地放不下他,因為那雙水一樣冷寂的眼眸,勾動她的心湖。
被酒氣熨熱的嬌容,埋入他的胸壑,隱隱約約,她察覺到來自靈魂深處,心動的痕跡。
關毅微微蹙眉。她醉了嗎?由那雙霧蒙眼瞳,他無法分辨她究竟尚有幾分清醒,怕她站不穩,又不敢貿然抽身,隻得穩穩站著,充當尤加利樹任她攀靠。
好暖、好安心。她閉上眼,無聲喟歎。
關毅,如果我此時告訴你,我好像有一點點心動了,你會怎樣呢?
她好奇,卻沒真問出口。
結果,她吐了。
回程路上,山路令她頭昏,酒精在胃裏翻攪,他再次靠邊讓她下車。
他以為她醉得離譜,其實她酒量好得很,至少腦袋絕對是清楚的,但是一身的酒味很難說服人。
於是她也就順勢要求到他那兒待一晚。剛剛吐時弄髒了衣服,又喝得醉醺醺讓男人載回來,不被數落一頓才怪。
關毅無法丟著她不管,隻好收留她一晚。
他翻出自己的襯衫、長褲,讓洗完澡的她換上。走出浴室的她,蒸氣薰熱了肌膚,渾身泛著白裏透紅的粉嫩色澤;過大的男性襯衫包裹著細致嬌軀,那畫麵看來竟是不可思議地嫵媚撩人……
“好大。”她甩甩過長的袖口,嬌甜輕笑。
關毅從來不知道,沐浴過後的女人會這麼地性感、誘人,耳根一熱,他幾近慌亂地躲進浴室。
她斜趴在床上,一腳還掛在床緣,人卻已睡得香甜。
這樣就睡著了,不用半小時,準跌下床。
他猶豫了下,才彎身抱起,將她放正在床中央,正欲直起身子,半夢半醒間的女子喃喃哼吟,唇畔不經意擦掠過頰畔……
他一愣,驚慌退開,背脊撞上牆壁,微痛,卻比不上他受到的驚嚇。
左手撫上耳際……這裏,有她柔潤的溫度,以及嗬出的淺淺氣息,他瞪著她,她逕自睡得香甜,唇畔似有還無地釋出淺笑。
他頓時氣悶。
氣自己大驚小怪,反應過度,也氣她──竟敢睡得如此安穩、放心!她就這麼信任他嗎?
莫可奈何,他拎了一隻枕頭,躺進長椅。
算了,從遇到她開始,他就拿她沒辦法,一再妥協到最後,連他都不敢相信他會配合遷讓至此……
除了莫名其妙,他真的想不起來、解釋不出為何會演變成這樣。
“午安,王姊。”
“嗨,小菱,好一陣子沒見你來了。”有三個禮拜了吧,自從關毅鬧胃疼那天之後,她就沒再陪著他上班,成天跟前跟後了,她還以為那尊遲鈍的愣雕像又哪兒惹毛她了,原來是直接入主家門了。
“這不就來了嗎?吃點心──”甜甜一笑,送上蜂蜜煎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