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待他伸手去拉,靖兒已跑出十多步,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白雪皚皚的林間,隻剩下他手中尚有靖兒體溫的大氅隨風作響。他淺笑一下看看晨風,晨風討巧地附在他腳下,他癡癡傻傻地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化做一片飛鴻。
靖兒急急忙忙跑出林子,她是滇國南坤王爺端木洪的庶出女兒,因為端木王妃對生母的嫉恨,她和生母從未像王族一樣生活過,甚至連府裏地位高的傭人都不如,隻有十一歲的她每天都要做砍柴、打掃庭院這些粗重活。除了娘和那個整天找茬欺負她的嫡兄以外,她最崇拜的男人就是父王了,如莊霽雲這樣的奇男子卻是她生平聞所未聞的,她帶著滿心的歡喜腳步輕快地往王府走去,整個晉寧城裏她唯一認識的路便是從林子到王府,她從未去過這兩個地方以外的晉寧城。
正當她完全沉浸在與莊霽雲相逢的驚喜之中時,迎麵與滇國王子典寧撞個滿懷。
靖兒哎呀一聲被撞得向後退了十來步,典寧卻定定立在原地,高傲地蹙眉理了理衣領,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誰走路這麼橫啊?”
身邊侍衛立馬蜂擁上來將刀半抽出鞘,麵無表情地圍著靖兒。典寧喝退侍衛,從人群中走向靖兒,靖兒抬頭一見是太子,趕忙行禮道:“端木靖兒參見太子。”
典寧眉宇間的神色匆匆閃過一絲喜悅,但很快又收回這絲喜悅,俯身扶她起來,還是那樣淡淡地說:“可有撞傷了你?”
靖兒垂目搖搖頭,他們是見過的,在去年的新年,新王嚐羌繼位的第三年,為先王服喪剛滿的新年,舉國同歡,所有王親貴族都被邀入宮參席。那是靖兒第一次入宮,第一次穿櫻白綾羅錦衣,梳整齊的馬尾束,戴酡顏色頭紗出現在眾人麵前,她的雙頰泛著緋紅,眉眼純淨,朱唇嬌豔欲滴,雖然剛滿十歲,但是在一群王子貴胄之中已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以往沒有人見過端木王府這對被藏在後院的母女,這一出場便引得全場人豔慕,連嚐羌也連連感歎端木洪享齊人之福,那是她有記憶以來最難忘的一個晚上,那天晚上的星空直到現在還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
也是在那天,十五歲的典寧終於見到了她,平日裏他與她的嫡兄端木楓同在百裏庸師傅門下學習武功,對於靖兒平日的生活他是有幾分了解的,所以他在書院裏公然戲弄端木楓很多次,除了是年少時貪玩心作祟,他就是看不慣端木楓那副仗勢欺人的樣子。也為了給一個他從未謀麵過的女子出一口惡氣。他甚至暗下決心,待自己束發之年便向父王要了靖兒,他就是想把那個被困在後院的女孩拉出院牆,過另一種生活。
而這一次見麵,他完全淪陷了,靖兒的眼神那樣清澈靈動,她的話不多,隻是坐在她娘身邊怯懦地夾幾口自己愛吃的菜,叫人心生憐愛,一個如此妙的女子竟被困在自己家中整整十年,其他王公貴族的同齡女兒都那樣活潑動人,在席間甚至串桌子找夥伴們玩耍,而她,隻那樣靜靜地坐著,看著,臉上連悲喜都沒有。
今日在街上撞到她更驗證了平日裏端木楓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原來靖兒每天就是以這副麵目示人!他的心跟著痛了一下,憐愛地看著靖兒道:“靖兒,快起來。你確定沒有撞傷你?”
靖兒依舊低眉搖頭,典寧不甘心地繼續追問:“你沒事?身為端木王爺的千金,你居然甘心過這種生活?”
這話顯然問驚了她,她咬著嘴唇不敢答話,在她心中那個王宮裏的所有人都與她沒有半點關係,連想都不敢去想,她被逼問得連連搖頭後退,始終不敢看典寧一眼。
“算了!你走吧!”典寧很難理解靖兒的處境,從小到大他是整個滇王朝的掌上明珠,沒人敢給他半點臉色看,他也不曾懼怕過什麼人,所以他完全不可能知道靖兒此時的想法。
靖兒趕忙拾起柴火往王府跑,典寧的一句話在她心湖裏激起千層浪,難道往後半生她都要如此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