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麵子上看,這一席酒宴,賓主皆歡。張嘉策與俞谘皋談笑風生,下麵的將領們,也有來有往,有說有笑。可是,人們隱藏在背後的心思,卻是難說。
李一官與徐一鳴並無交往,除了那日在船上匆匆一晤,李一官甚至沒有再去見過他。李一官對俞谘皋在意,主要集中在船炮上。
借著為徐一鳴他們安頓的當,李一官已經在俞谘皋的船上看了個大概。福船、廣船,縱向雖有龍骨,然其橫向僅靠隔板支撐,過於單薄,是以難受紅夷炮的後勁。而俞谘皋的坐船在隔板之外,又借鑒了紅毛船的技巧,以排列緊湊肋強化,同時,船殼與甲板的厚度也大大增強,是以能用紅夷炮。李一官估計,俞谘皋的坐船,便是全部配上紅夷炮,也是承受得住的。
其實,這個法門李家早已知曉。隻是,李家的船,畢竟是用來運貨的,李家又沒有這些紅夷炮好用。因此,李家的大船隻是略略加強了船體,以抵禦風浪和炮彈罷了,卻不曾有像俞谘皋做得這麼極致。
至為關鍵的,卻是紅夷炮。此刻,李一官另有了自己的打算。這造紅夷炮與造佛郎機本是相通的,隻是材料、火候不好掌握,需要豐富的經驗和技巧。佛郎機在香山澳把守森嚴,李一官不敢冒險去佛郎機的槍炮場搶人,但時下大明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能人,李一官便盤算著回去探探消息,看是否有機會了。至於紅夷炮的造價,俞谘皋不說,李一官也能猜到個大概。無非是造炮的材料加上損耗和工夫錢,隻要自己掌握了造炮的法門,這又算得了什麼?
當日,李一官安頓了徐一鳴一行人的食宿後,便有專人負責伺候,他便再也不與徐一鳴有所瓜葛。此時,他李一官不過是劉英手下的一個小小捕盜①,如何能引得俞谘皋手下大將徐一鳴折節下交?那幾杯酒,那幾句話,看起來尋常,但是李一官卻敏銳地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俞谘皋要對張嘉策下手了!
酒席散了,李一官依舊回到自己的船上。這半年多來,除了偶爾幾次上岸休息,平日裏,李一官都是歇在船上。李忠和張弘那邊沒有消息,城裏還有許家那兩個畜牲,住在岸上,李一官總覺睡不踏實。船上的船艙雖小,但他卻能夠感到幾絲安穩。船上有林福盯著,有跟著他從陳家村出來的一幫手下,一旦有什麼變故,李一官也好抬腿跑路。
回到船上,李一官例行公事一般,將船裏船外查了一遍。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有助於他時刻了解自己的處境,也有助於溝通和屬下的聯係。
查看完畢,因林福在外當值,李一官便同陳勳下到船艙。現在,李忠和張弘不在,老人之中,隻有林福一人在側,李一官的臂膀不免單薄,所以,陳勳得以出頭。如今,林福和陳勳共用一個臥艙,便在李國助的隔壁。
待陳勳進了自己的臥艙,李一官也關上了艙門。李一官坐在床頭,將隨身的彎刀擦拭一番,放在枕頭下麵壓著,又取出一柄長管的火槍,重新裝上彈藥。上回在陳家村一戰,李一官搶得一十八杆火槍,他來到劉英手下後不久,便差人去將這批隱藏的火器搬了回來。過去,李一官習慣於手邊有一杆火槍,所以留了一杆在身邊,隻是從前那杆短柄火槍是自來打火,這一杆卻要用火繩。不過,李一官自己知自己事,如今也不好挑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