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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比武莫鬥氣

這天上午,滄縣來了一個打把式賣藝的,選中一個熱鬧的集鎮,劃好圈子,支起旗子,上麵繡著“大名胡鐵臂”,金花花地晃眼。這胡鐵臂30郎當歲年紀,擺下家什,雙手抱拳:“學徒的來到貴府寶地,肚裏乏食,囊中羞澀,無奈隻好胡亂獻上幾招,換頓午飯錢。”說完就比劃了幾下,果然有些手段,引得看熱鬧的丟進不少銀錢。

胡鐵臂邊說著“謝賞”,正要彎腰撿那些銀錢,就聽一聲:“且慢。”圈子裏跳進一個人來,也是30上下年紀,伸手一指:“你是哪路毛神,也敢來咱滄縣張揚?還自稱大名?”胡鐵臂見來人相貌凶惡,口氣先自軟了下來:“師傅息怒。學徒的不敢張揚,人貧誌短,至於大名二字,實在標的學徒的是大名府人氏。”“那也不成。你分明是騙了錢財又欺人。”“師傅……”“不必油嘴滑舌。真有本事亮出來,隻消勝得了我王鐵肋,這鎮子裏你便可為所欲為。”

到了這地步,胡鐵臂知道碰上了行家,就拱手作揖:“師傅莫怪,弟子不過肚中乏食,弄點花拳繡腿頂頓飯錢,旁意思沒有。”王鐵肋正在氣頭上,吼道:“好哇,你看來還有真本事不曾使出,那咱們過幾招如何?”

胡鐵臂再三謙讓,可那王鐵肋就是聽不進去,一定要姓胡的如果真地認了輸,那就扔下家什、旗子,從小鎮爬出去。看熱鬧的不怕亂子大,一齊跟著起哄。激得胡鐵臂臉色青紫:“罷罷罷,我不愛惹事,才一再謙讓,如今寧可讓你打死,也不能讓你嚇死啦。師傅,請。”兩人動起手來,都是有些手段的,一場惡鬥,打得昏天黑地,鬥夠多時,胡鐵臂運起神功,一肘拐在王鐵肋的腰上,把他打得前竄幾步,趴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胡鐵臂見打傷了對方,連忙搶上一步,雙手攙起王鐵肋,口中隻會說:“師傅,多有得罪!”

王鐵肋吃了大虧又丟麵子,怎肯罷休?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朝胡鐵臂拱拱手:“你沒錯。都是我學藝不精,讓你見笑,待改日練好了,一定登門討教。”說罷,滿麵羞慚地走了。

胡鐵臂收拾攤子,回家悶悶不樂。他想,王鐵臂吃那麼大的虧,必不肯善罷甘休。萬一他尋上門來,自己如有閃失,老伴已早早去世,撇下個小女兒可如何是好?想到這,為防萬一,他把自身武藝都傳給了小女兒。

再說,這邊王鐵肋一邊養傷,一邊琢磨著當初失手的原由,傷好了,也想好了,就尋上門來找胡鐵臂比武。來到胡家,大門敞開,院子裏一個10多歲的女孩,梳倆朝天鬏兒,正瘋瘋癲癲地抓蝴蝶玩。王鐵肋就問:“胡師傅哪去了?我是滄州的,特地討教來啦。”

小女孩盯住王鐵肋,看了半天,說:“原來你是要找我爹比武哪。他整天事多,哪有功夫等這個候那個的?出遠門啦。你要實在閑得難受,我陪你走兩個來回好不好呀?”

王鐵肋想,老胡怎麼養這麼個閨女,沒大沒小,說話連個客氣味兒都沒有,不如我一指頭撚死她,多少也算出口氣。就問:“那你說,上哪比劃吧?”

小女孩道:“瞧這院子恁窄,哪裏走動得開,咱去房後墳地?”

王鐵肋琢磨,出去更好,打死沒人報官。一大一小兩人就去了房後墳地。小女孩說:“咱們文打,還是武打?文打,就是你先打我三下,我再打你三下;如是武打,就各展其能。你挑吧。”王鐵肋想,哪裏用三下,我一指頭還抹不麵乎你呀?嘴上說:“文打吧那就。我好歹活了這麼大年紀,不能先打你,你小孩家先動手。

小女孩也不客氣,說:“也中。那你可得站好站穩了,我要占先啦。”邊說邊繞著王鐵肋轉起圈來,頭一圈,老王聽得耳邊呼呼生風,第二圈,老王覺得天搖地動,四周如同飛砂走石,待到第三圈,就見這小姑娘丁字步站定,仿佛從地下長出來一般地結實,同時舉起小手,劈麵向王鐵肋打來。老王一看,好家夥,這嫩藕似的小手隻在這一舉間,刹時變了形狀,如鋼似鐵非劍非刀!心裏哪有這個準備,暗說聲不好,一閃身,躲到一座碑下,那小手隨後追到,卻劈在石碑上,將那石碑劈得一斷三截,噗噗地冒白煙!

小女孩臉紅了,連說:“失手,失手,打偏了,打偏了,你別笑話我呀,還有兩下。”

還有兩下,他到哪裏躲藏去,隻要一下子打上,王鐵肋隻怕是連個囫圇屍首也混不上!他哪裏還敢硬撐,隻說了聲:“我不如你。”便頭也不回地匆匆逃走。

王鐵肋回到家中,把全身的本事都傳給兒子,這時他連累帶窩火,元氣也耗盡,終於一病不起。臨咽氣時,對他兒子囑咐:“你要真是我的兒子,務必好好練功,早晚為咱王家爭回這個麵子來。”

王鐵肋死後,他兒子帶著父親教的武藝打底兒,雲遊四方,投師訪友,一晃幾年,估摸著差不離了,就尋上胡家門來報仇。

胡鐵臂不知怎地聽說王家兒子來了,思量再三,覺得來者不能硬拚。他找來一塊生鐵,用棉被裹著裝在一口棺材裏,囑咐女兒,披麻戴孝,裝哭。如果來了人,就說父親暴病死了,騙過對方就是,千萬莫要再跟人家過招。

王鐵肋的兒子找上門之後,問明原因,見張家閨女哭得做作,人沒真死她怎麼哭也像不了真的呀,心想,不像是死了爹的樣子,莫不是老東西怕我,才使出這詐死計來,我何不將計就計,要他的命?就雙膝跪下,趴在棺材上數落道:“胡家老伯,您咋這麼匆忙就走啦?可恨小侄再沒福氣跟您討教了。”邊說著,邊哭出聲來,雙手在棺材蓋上拍打了三下。

這時,門簾輕輕一挑,胡鐵臂長須飄飄,從後堂踱出來,對王家兒子說:“公子請起吧。老夫縱然就是詐死,畢竟闖過江湖的人,也不能睡在棺材裏。”說著,伸手掀開棺木,隻見棉被好好的,那生鐵卻碎成好多塊──方才被王家兒子拍的!

胡鐵臂歎口氣,說道:“公子若定要老夫這條命才算完結,那不用動手,我給你就是。可是我們練武的,難道就為的你弄死我,我再弄死你?當初老夫失手打你父親一肘,心裏難過到今天,不為誰勝誰敗,想這冤冤相報,何時能了?老夫這就自裁,隻求咱兩家的冤仇從此一筆勾銷好不好?”

王家兒子也是個懂事的人兒,一聽這話,對呀,分明是父親太小心眼兒,自己不辨真假,也跟著瞎折騰,比比胡老伯,可差多了。馬上跪在地上:“胡老伯千萬不可當真。您老方才說得對,都是家父心胸狹窄,才結下這不該結的怨。從今天咱們合好,兩家隻談道不比武!”

胡鐵臂雙手扶起小夥子:“武當然要比,氣可不能硬鬥啊。”

兩姓三口人哈哈大笑。

醜女救父

河北昌黎趙家莊有個趙員外,夫人早早謝世,撇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大的叫桃兒,小的叫杏兒。都說雙胞胎模樣長得一樣,可這姊妹倆長得差出了格:姐姐花容月貌,讓人不敢直眼瞅;妹妹奇醜無比,也讓人不敢直眼瞅。俗話說,女人就是靠個模樣兒吃得開,趙員外讓杏兒可真就活活愁煞啦,這樣的醜妮子,日後可怎麼嫁得出去?來上門求親的踢破門檻,都是衝姐姐來的。趙員外放出風去:哪個娶了他家杏兒,嫁妝豐厚。大夥背後地裏嘲笑說:“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誰個要她?”爹爹發愁,杏兒卻大大咧咧不當回事,她說:“什麼人,什麼命,絆不倒,尖尖腚。我就這命了,愁是愁不好的,就讓它愛咋的便咋的吧。”她一天小姐也不像個小姐樣子,跟小放豬的上山抓鳥,跟打魚的下河摸蝦;人家上學,她也吵吵著念書,爹爹管不住,隻好由她。就是不學針錢。姐姐勸她:“你自來就長得不如人,還不好生練一手活兒,哪個肯要你?”杏兒笑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別看你一副好模樣兒,整天對著鏡子搽啊抹啊,人是要老的,該不頂用時照樣不頂用。”姐姐聽她說得喪氣,惱得不屑理她。

趙員外家門前種了一片桃子,這桃子味道十分鮮美,隻是熟得太遲,搶賣不上大價錢,因此也不當回事兒,沒指派專人蒔弄它們。這一年秋澇天寒,桃子熟得尤其慢,直到砍了高梁,果子還吊在樹上呢。刈去了高梁頭兒,閃下杆子怕下雨淋了,便貪黑扛回來,立在一棵桃樹上,圍了一大圈兒。這事也就忘記了。可是到了冬天,拿開那堆高梁杆兒要喂牲口哇,一看,趙員外眼都直了:原來夜裏杵高梁捆兒,沒成想裏麵包住的那棵桃樹沒下果子,嚴嚴實實地包在樹上,現在打開,果子是鮮的,寒冬臘月吃鮮桃,趕上王母娘娘啦!

趙員外大喜過望,有這樣的好東西,自己可舍不得吃,這兒離京城不太遠,得獻給皇上。找個算卦的問問吉凶吧。爻得是上上大吉卦。道是能大富大貴呢。

滿家子高興,唯獨二小姐杏兒不同意:“那天不過是我一時突發怪想,弄了這麼個把戲,有福咱自己享,憑什麼孝敬皇上,恐怕不祥。”

趙員外和桃兒如何聽得進這話去?鮮桃送到京城,果然龍心大悅,皇上當時降旨封趙員外為“桃千戶”,沒什麼職權,可到底是皇封的,當地父母官也不敢慢待,聽說明年皇上還要派欽差到趙府考查,說是有選大小姐進宮的意思。聽到這風聲,地方官員如何不巴結?車來轎往,趙府立時風光起來。

趙員外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問杏兒:“如何?”

杏兒道:“爹爹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古人半句沒說差,現在我們小人乍富,不少人妒忌咱哪,您老人家千萬多栽花,少種刺,別弄到牆倒眾人推那一天。”員外沒料到她有這麼堆難聽話等著,恨恨地說:“死妮子,貌醜話凶,沒治了。”隻是可憐她沒娘,又沒長上副好模樣,也就賭氣不屑理她就是。

趙府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年。第二年臘月,一騎快馬跑到府門前停住。原來是朝庭到了冬天,又想起鮮桃,問怎麼還不按時進貢,打發人催取來了。趙家今秋也想照去年那麼存放桃子,可是,天氣不比去年,不等霜至,桃子熟透落果,如何存放得住?如實告訴欽差,皇上發了火,降旨把趙員外滿門捉拿,交刑部問欺君之罪。到了這時候,趙員外才想起杏兒的良言,後悔也遲了!

再說杏兒,一到大堂,高呼“冤枉”,聲言如果麵見皇上,定可讓皇上吃到鮮桃。主審官不敢隱瞞,杏兒就得到了麵君的機會。

杏兒跪在金鑾殿下,對皇上說:“奴本農家一醜女,死無遺憾。我料定皇上今年必然還想那鮮桃,已經悄悄在後山背坡留下了幾個果兒……”原來,杏兒知道天氣不能總如去年那麼反常,就根據桃子生長的條件,選後山背陰處移栽了幾棵,果然有當年開花的。她就守在山上,織了不少草簾子,日頭毒了時,擋住日光,讓桃樹多見雨水,少受日曬,秋後果然晚熟,又如法用草蓋住,又妨蟲咬鼠盜,好容易才保存下幾隻鮮桃。

皇上派人帶杏兒取得鮮桃,這才轉怒為喜,不但放全家無罪,還要給杏兒個封號。杏兒說:“民女死過一回的人啦,更不怕皇上怪罪。今冒死進一言:桃子是天生之物,它有自己的規律,天子硬要逼它改變,興師動眾地為幾隻鮮桃又是抓人,又是動刑,百姓知道,會很傷心的。我今年貢桃免罪受封,明年再貢不來呢?這樣下去,誰還敢想到萬歲呢?”

皇上聽了,半天做聲不得,說:“真是難得的人才。當今天下多事,用人急需。朕如今不能以貌取人,誤了江山。”立刻降旨,選趙杏兒進宮,當了娘娘。

醜女有遠慮,好學多問,救了爹爹、全家,也成全了自己;而她的姐姐呢,空有一副好模樣,高不成,低不就,在家中整日對著鏡子發呆,一聽到外麵有熱鬧聲音,馬上說:“皇上派欽差接我進宮當娘娘來啦,快開大門。”直到老還這樣,用如今的話說,就是得狂想症啦。

滴米洞

從前,有這麼娘兒倆,兒子起早貪黑進山,每天打一擔柴,挑到集市上,賣了換回二斤米,娘兒倆就靠這二斤米活著,一天不出力,就得餓肚子。

有一天,兒子又進山打柴。他太累了,一跤跌倒,竟昏睡過去。睡夢中覺得有人動他,睜眼一看,麵前站著個白胡子老頭兒。老頭兒問:“你怎麼在路上睡覺呀。”兒子就把他跟母親的艱難生活說了一遍。

老人家很同情,說:“你不想過得好些嗎?”

兒子說:“我每天隻需要二斤米。別的還指望什麼?”

“難得你這小夥子不貪心,”老頭說,“你今後不用再打柴了。”說著,用手一指對麵的一座石崖,那石崖上立刻長出一個小洞來,叭嗒叭嗒往外滴米!

小夥子高興極了,每天不再打柴,隻把布袋掛在小洞前接米,一天正好滴二斤,足夠娘兒倆吃的。小夥子高興極了,從此再不用出力氣打柴,沒事躺在炕上玩就可以了。

這樣的舒服日子過了一段時間,小夥子覺得自己吃虧了,如果這洞每天能滴十斤甚至更多的米,那麼,他跟娘吃不完,不是可以賣掉換魚換肉嘛。小夥子就找來錘子,把那滴米小洞擴得足有水洞粗,隻等雇馬車拉米了。

可是,那洞裏卻再也出不來一粒米。小夥子跟他娘餓了好幾天,實在扛不下去,隻好又拿起斧頭,進山打柴了。

丐俠鬥飛賊

山東省諸城縣趙莊有家大戶,老當家的年近60,仍然身板硬朗,凡事必親自動手。這一天,他撅著個拾糞簍子,去野外查看收成情況,順便就可以撿回半簍糞。回返的路上就遇上了雨,那雨越下越急,把個老頭淋得上下透濕。剛剛來到門前要敲門進院,猛看見有個小乞丐,衣不遮體,瘦得根根肋條支愣著一層薄皮,讓雨淋得打眼一看,以為是個破布紮成的稻草人呢。原來,上午夥計往家拉麥秸,抖落的癟麥粒被雨水泡漲,小乞丐就蹲在雨水裏撿麥粒吃。

老當家的是個善良人,眼圈兒立時紅了:都是一樣的年齡,我孫子在學堂念書,整天大魚大肉專人把飯送過去,他在這兒撿癟麥粒吃,能不脹肚嗎?就拉起孩子問:“你是哪兒人,叫啥?”小孩兒隻傻愣愣地望著他,驚恐地搖頭。

“是個傻子呀。好歹是條性命,你跟了我來。”老當家的拉著小乞丐進了院,吩咐丫環:“給他好生洗洗澡,找一套小少爺穿剩了的衣裳換上,凍死了。”

這功夫,老當家的兒子過來,行了禮,問:“爹,您怎麼把他領回來了?我剛剛把他攆開。”又說:“俗話道‘家業想要旺,狗大孩子胖;家業若要敗,貓瘦孩兒猴狗長癩’。您瞅這小東西瘦還不說,渾身是癩疥,讓他在門口都不吉利,您反而把他領院裏來。”

“放屁!你爹我小時候討飯,餓急了偷人家供天地的饅頭,不是那家人心眼好,早打死了,還會有你?我不能扔下討飯棍就打花子。今後誰再看不起窮人,我打折他腿。這孩子我留下了。”

舊社會規矩大,兒子別看40出頭,那是說打就可以打。老當家的把家人仆人全叫到廳堂上,囑咐今後不得小看窮人,然後宣布留下小乞丐,讓他學著掃個院子幹點雜役什麼的。一身癩疥,沒人願意跟他睡,就在狗窩邊搭一間小偏廈,連個窗都沒有,小乞丐喜得連連給老當家的磕頭:“我就高興一個人睡,謝謝爺爺。”家人忙喝:“你得叫老太爺。”老當家的來了高興:“他愛怎麼叫,隨他。”小乞丐成了趙家唯一一個輩份大的外姓人,長工們都戲稱他“花少爺(花子少爺)”。

花少爺在趙家大院裏住了下來,他卻不喜歡學習幹雜活,掃個院子跟老王婆畫眉似地東一耙子西一掃帚。老當家的說:“咱家這麼多人,每人掉點飯粒足夠撐死他的啦,別跟他計較,不會幹就不幹。”可花少爺不愛吃飯,樂意嗑瓜子兒。少當家的不高興了:“當初頂著雨撿麥粒的滋味忘記啦?”老當家的說:“咱家幾大囤子葵花籽兒,賣不了左右也是喂老鼠,他樂意吃就讓他吃去吧。”

這花少爺跟正常人大不相同,白天誰也見不著他個影兒,隻是窩在小偏廈裏睡覺,呼嚕打得山響,傍黑天,爬起來,跟管家去領一笸籮瓜籽兒,大約五斤,夠吃5天的。管家問他:“你也得幹點什麼,怎麼好白吃東家的東西?”花少爺答:“這活已經多的是人幹了,還差我一個?我自能找到該我幹的活。這樣吧,你把花生拿些來讓我剝,閑著也是閑著。”大戶人家,啥都不缺,花生的外殼得剝出仁兒來才好出售或者食用,管家就給了他兩麻袋,心裏話,這夠你個孩子剝他娘的半個月。誰想花生送進小偏廈裏,花少爺出來揀了幾根木棍,再也沒出來,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喊管家叫人拿花生,一夜間剝得皮是皮,仁是仁,分麻袋裝著。

管家大吃一驚:“這花生外殼如此堅硬,連大人剝都得用竹夾子夾裂開來才好剝仁,你這個小孩兒沒竹夾子,嫩手嫩腳是怎麼剝的?”

花少爺笑笑:“祖傳的,怕人學了去,所以夜裏摸黑剝。”

管家把這事學給老當家的聽:“這孩子怕不是尋常人,留著不祥。”

老當家的說:“我犯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從來不與人為仇,他不尋常又能怎麼樣?你替我好生相待就是了。”

可是,花少爺仍然堅持睡偏廈,仍然每天夜裏吃瓜子剝花生仁。一晃5年,雖然渾身的癩疥退掉了,可個子總不見長,數算著該有十五、六歲了,一瞅跟剛來時差不多。

這年初秋,離趙家莊不遠的鎮子上來了一幫跑馬戲的,搭起幾丈高的帳篷算是圈了場地,中間豎一根比帳篷還高出一截的高竿,演員們順著高竿表演蠍子倒上牆功夫,頭朝下,腳朝上,哧溜溜竄到竿頂,然後單腿勾住竿頭,在上麵學孫猴子手搭涼篷四麵觀望,觀望夠了,再一隻腳勾住高竿,哧溜一家夥滑落到底,嚇得觀眾不敢直眼看!小鎮人從來沒見過這樣精彩的功夫,那圍觀的真是人山人海。

花少爺這回破了例,大白天爬起來跟著老當家的去瞧了一會兒熱鬧。回來關上門,對老當家的說:“爺爺,咱家今天夜裏有禍事。我在這兒麻煩您老人家好久,到底找到我能做的活了。”

老當家的說:“這孩子說話怎麼頭一句,腚一句?我不明白。”

“您沒見那些耍雜技的?那是假象,其實,他們是一夥飛賊,爬上高竿學猴子觀望,實際是探路,今天夜裏,他們就要動手……看準的就是咱們趙家。”

“這……我沒得罪誰呀。”老當家的半信半疑。

“爺爺,您沒得罪誰,可您的財產招惹起了賊心哪。您可以再去人堆裏細看,見那學猴的,一個個是不是往咱這麵看得最仔細。”

老當家的一驗證,可不。回來慌了神兒:“小花子,你能幫我嗎?”

花少爺讓老頭子穩住別驚慌,先讓夥計把所有的大缸都挑滿水,再準備幾麻袋穀糠。天擦黑,演雜耍的停下吃飯了,花少爺吩咐,馬上把圍牆裏的那個大糞坑裏的糞清除幹淨,弄到一邊去,這坑有一人多深,讓夥計們灌滿水,水麵覆蓋上一層穀糠。穀糠浮在水麵上,不反光,不沉底,夜色下如同平地一般。花少爺說:“爺爺,您看糞坑上方那個平時您除糞往牆外扔著省事的小方孔,他們瞅準了,夜裏就從這孔裏進院。”

“這麼小的孔能飛進大活人來?”

“這夥飛賊的本事大,個個有縮骨硬功,您等著瞧吧。”

晚上,花少爺選了幾個精壯的長工,站在水坑邊待命,讓老當家的父子倆披上棉衣,坐一邊看。過了下半夜,長工們困得不行,剛要打盹兒,花少爺低低說了聲“來了”,就見小方孔內嗖地飛進一個人影,飛賊們白天觀察好了,方孔內滿滿的是幹糞,隻以為跟走平地一樣,不想換成了水,往水坑內一落,踩在水上,自然就踉蹌了一下,剛想再度飛起,說時遲,那時快,就見花少爺淩空飛起,一點兒聲音全無,淩空中一手掐住飛賊的脖子,另一隻手托住屁股,借飛賊前竄的勁兒,往前那麼一送,輕輕地放在水坑外的平地上,低聲吩咐夥計抬一邊去。夥計們看時,那飛賊已是死了!

花少爺仍然守候在水坑邊,不大工夫,又飛進來一個,還是那樣一掐一托……天快亮時,先後有12個飛賊進來,花少爺拍拍手上的灰塵:“就這樣了。爺爺,您把這些人並排擺著,然後把坑裏的水舀出去,把糞填上,要弄得看不出兩樣來。天明了,他們的頭兒會上門,你讓他們抬走就是,我得睡覺了。記住,不管他們怎麼盤問,你千萬不能告訴他事是我辦的,他抓不準對手,咱家也就安全了。”

老當家的眼睛都直了:“出了這麼多人命,官府能放過咱們?”

“你放心,借他八個膽,毛賊們也不敢報官,隻好認了。”

果然,日頭一竿子高時,有兩三個年輕人簇擁著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頭兒,登門拜訪。老當家的知道是賊頭兒來了,但他切記花少爺的囑咐,隻是跟賊頭打哈哈。

賊頭兒說:“昨天夜裏幾個孩兒到府上頑皮,吃了教訓,那是他們活該。我今天來向當家的賠個禮兒,然後弄他們回去。老當家的還有什麼要求嗎?”

“沒有。”老當家的按花少爺囑咐的答話。

賊頭兒來到擺死人的地方,挨個兒翻轉身來看,臉色就變得煞白:“老當家的府上定有高人。小老兒佩服!人死掉我認了,隻是有個小小要求,我無論如何也得見那高人一麵。”

老當家的隻好含糊應付:“有幾個看家護院的,‘各顧各,不算偏,各保其主不算奸’嘛。不過雕蟲小技,怎麼值得勞掌櫃的掛記呢。”

賊頭兒伸出倆手指頭填進嘴裏,那麼一吹,驚天動地尖厲厲一聲呼哨,傳出去老遠老遠,聽得人個個脊背發涼,汗毛倒豎!口哨響過,就見嗖嗖嗖嗖如同秋風飄落葉般,飄進院子裏三四十號人,個個落地無聲。賊頭衝那些屍體擺擺頭:“先把這些不中用的弄回去,餘下的跟我長長見識。”頓時,有十幾個麵無表情的飛賊,把屍體背起就走。

賊頭對老當家的說:“看清楚了吧。我們亡命之人,對性命從不顧惜的,輸了,輸得服氣,但要有個說法。我們隻求麵見那高人們一麵,馬上走人,要是不答應,那這座大院就說不定是多少人的墳墓。老當家的,就你一句話了。”

連老當家的在內,所有人都知道大禍這才真的臨頭,一個個嚇得臉上變了色,可老當家的當然不能出賣花少爺,隻是搖頭。

不知什麼時候,花少爺已擠在人群裏了,嘴裏含著瓜子兒,含糊不清地衝老當家的說:“爺爺,俺爹俺叔他們打牌呢,說懶得跟毛賊們一般見識……”話沒說完,就聽老賊頭“哎呀”一聲,雙手掩麵轉身就走,丟下句:“哪裏的兔崽子敢下黑手,算什麼人物。”帶著手下人倉惶逃離了。

花少爺冷笑著搖搖頭,賴皮賴臉的樣子:“不下黑手,我弄不過你呀。”大家這才知道是花少爺暗算了那老賊頭!

花少爺抬手揮散眾人,單獨領老當家的去了那小偏廈,找來幾根木棒,靠牆立住,然後,抓一把瓜子兒,往嘴裏扔,隻見腮幫子一動,那瓜子兒皮就像自動往嘴外運行一樣堆在唇邊。花少爺嘴唇邊那麼微微一翹,就見瓜子皮兒平直飛出,齊刷刷紮在木棍上,全紮進半寸多深!花少爺又抓起一把花生,輕輕一攥,花生皮就粉碎到隻剩下仁兒了……把個老當家的看得目瞪口呆!

花少爺趴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給老當家的磕了三個響頭:“爺爺,小花子是欽犯兒子,也在必死之列,多虧碰上您這樣的好人,才給個避禍地方練了幾年功。我吃瓜子是配合縮形術,歲數長而身材相貌不變,可以逃避官府的糾纏……幾年來隻練得瓜子皮兒一氣百發,百發百中;隻練得這手指捏肉碎骨而皮不變型……可是那賊頭能耐太大,我惹不了,隻好暗算,雖然是被逼的,這已經壞了我爹爹在世時幾十年的規矩,我得找個地方反省一段時間。今天這事,不值得算做報答爺爺的恩情,不過,那賊頭不知咱家有多少能人,況他兩眼全瞎,所以不敢來尋仇的。一旦有事,我早晚還會出現,不過,那時候我就是大男人的形象了……”

花少爺說完,一拍雙膝,“嗨”地一聲長嘯,隻見電光火石,一個人影從趙家大院牆上飛了出去……

患難和富貴

年關將近,有家大買賣急著結賬,管家召集夥計們一遍又一遍地核對,可是,由於帳目記得多而且雜,再加上這天晚上幾個人都心不在焉,這賬碰一遍,不對,碰兩遍,還是不對。管家急得火冒三丈,可是越急越沒招。這時,他聽到夥計們待他念完了一串數字後打算盤報得數時,窗外麵就有人說一句:“不對”,果然大家得數不一致。管家好生奇怪,出門看,漫天大雪,哪裏見個人影。但是再核一遍,仍然聽到那聲“不對”!他想,這是活見鬼了?提著燈籠出門細看,嗬,原來門外雪地裏蜷縮著一個要飯的,身子被大雪蓋得老厚,粗看簡直是堆的個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