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楊絳先生在《幹校六記》裏麵提起,錢先生被人構陷送到幹校,理由是某種攻擊言論,而學校裏的同仁們並不相信,認為假如這真是先生所說,恐怕還要風趣些。
信然。
砸汽車打人的大學校長
傅斯年
做學問做到大學校長,都是斯文人,總應該有些和光同塵的意思了吧?
不幸得很,有些事就是邪性。和尚要練武術,大學校長,也未必都這樣文氣的,砸汽車、打人的大有人在。
砸汽車的,是台灣大學校長傅斯年。
傅斯年何許人也?胡適在北大教書的時候說,現在學生裏麵有人比老師學問還大,說的就是傅斯年。
台灣大學校長怎麼會去砸汽車呢?確切地說需要做兩點糾正:第一點是傅先生並不是自己去砸汽車,而是號召別人去砸汽車;第二點是傅先生號召大家去砸汽車的時候,自己還不是大學校長。
那是五四時期,傅斯年還是北大的一個學生,一個有學問的小憤青。
五四時期是怎樣一個時期呢?大學生鬧事敢燒外交部長家房子的時代。錢玄同說過人過四十就該死的時代。
能和錢玄同“人過四十就該死”振聾發聵之言相提並論的就是傅斯年的“坐汽車的就該槍斃”。
據說傅斯年作此言,是因為走路被旁邊過的汽車濺了泥水,於是發出這樣的抗議。
換了老薩,大約也會這樣說,不過,就是一句氣話,幾分鍾以後就忘了。然而,傅先生說完之後,一邊走一邊想,越琢磨越覺得自己有道理——是啊,這年頭坐汽車的有幾個是好人啊!
於是,傅先生就把這句話發表在雜誌上了,而且贏得了大眾的一致讚揚。
是,大夥兒都同意,這年頭,坐汽車的有幾個好人啊?
到五四運動興起,北大和清華的學生遊行到珠市口,正演講呢,迎麵開來一輛汽車,看到人多擁擠“嘀”了一聲喇叭。
在美國嘀喇叭基本等同於口出髒言。
在中國倒沒這個習慣,但是大家想起傅先生這句話來了——坐汽車的就該槍斃!
於是,人人喊打,上去就給掀翻砸了,坐車的自然也不會平安。這場麵讓也在遊行隊伍中的一個清華學生大搖其頭,從此一生反對激烈行為。
這個人就是梁實秋。梁先生一生綿軟,甚至過於綿軟,但是他評價這種砸汽車行為的話,倒也值得收錄下來——“我當時感覺到大家隻是一股憤怒不知向誰發泄,恨政府無能,恨官吏賣國,這種恨隻能在街上如醉如狂地發泄了。在這種洪流中沒有人能保持冷靜,此之謂群眾心理。”
已經過去了大約九十年,梁先生這句話今天還是有入木三分的感覺呢。
說起來,學生們砸汽車,傅先生不免教唆之罪。
人家都說傅先生學問好,卻不知道這種砸汽車的性格貫穿先生的始終,到晚年都不變。抗戰勝利,北平光複,大家推選傅先生做北大校長,傅先生堅決不幹,說北大校長隻有胡適才能幹。不過他堅決要求做一段代理校長。
這個看似莫名其妙的要求其實自有道理。傅斯年做代理校長,隻為了做一件事。抗戰期間北大有很多教授留在淪陷區,也有些人加入了日軍開辦的“偽北大”。傅斯年知道胡適這個人性格溫和,恐怕不能下決心懲戒他們。於是傅斯年代理北大校長,把這些人全部開除,無論多大的名氣,多高的學問一律不客氣,鐵麵無私。
傅先生說,自己是幫胡適清理門戶。
後來傅先生去了中國台灣辦台大,不到兩年就病逝了,辦得如何呢?他的學生劉紹鳴借用小說說起了傅先生——“傅校長,雖然我在大洋這邊的美國也拿了個什麼博士,但我最驕傲的,還是杜鵑花城的那個學位。”
杜鵑花城,也隻有那時候,我才知道台大的選址還是很浪漫的。
要說傅先生砸汽車,未免有點兒牽強,因為他的校長是後來當上的。然而,就在真正的校長中間,也不乏這樣的——
比如,要打學生……
此人,就是北大校長蔡元培。
看老薩寫到蔡元培先生打人,估計一幫北大的師伯師叔(薩爹是北大的,所以就算是剛進北大的學生咱恐怕也得捏著鼻子尊一聲師叔)已經把拳頭攥起來了——蔡先生何等溫文爾雅的人物,怎麼會打人?你這不是造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