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北大屬於“國子監”的,看看大明對國子監的學生是怎麼要求的?
“敢有抗拒不服,撒潑皮,違反學規的,若祭酒(教授)來奏著,恁嗬都不饒!全家發向煙瘴地麵去……今後學規嚴緊,若有無籍之徒,敢有似前貼沒頭帖子(用馬甲發帖),誹謗師長的,許諸人出首,或綁縛將來,賞大銀兩個……將那犯人淩遲了,梟令在監前,全家抄沒,人口發往煙瘴地麵。欽此!”
欽此?!
沒錯,這就是明太祖親自下的諭旨,這種半文半白,殺氣騰騰的玩意兒也隻有朱重八寫得出來了。
馮兄,您知足吧。
馮省三是魯迅很喜歡的學生,為這件事魯迅先生曾寫了《即小見大》來給馮辯護,意思馮是去看熱鬧被連累的。不幸的是馮後來自承確是當時這樣叫的。
忽而讀到另外一則小文,說的是蔡先生去世時的情景。
“無一間屋,無一寸土,醫院一千餘元,蔡夫人至今尚無法給付,隻在那裏打算典衣物以處喪事。”
蔡先生死時沒有錢大體是真的,他一生的房子都是租的,以至於學生和同仁們在他70歲壽辰的時候發起為蔡先生建屋祝壽的舉動。房子選在青島,那地方蔡先生一定會很喜歡。可惜的是不久抗戰便爆發,房子自然沒有建成,蔡先生最終還是沒有住上自己的房子。
為官數十年,辦校數十年,一個教授的月薪也有幾百大洋錢,修宿舍,修禮堂,每年怎麼過手不得千兒八百萬的,隨便手指縫裏漏一點,還不夠你死七八回?你怎麼就那麼傻呢我的蔡先生?
鋒銳如錐——紀念柏楊先生
柏楊這個人啊,要說起來半生的工作可真是沒臉見人的。
柏楊早年,做的是政工工作。這個工作本來就很容易遭人詆毀,而不幸的是柏楊偏偏還是給國民黨幹政工。從大學畢業開始,柏楊一直是給國民黨政訓係統幹活兒,辦報紙,搞宣傳,忙得不亦樂乎——一直忙到從大陸跑到台灣,還在忙反共救國團,不過可供他忙活的地盤,卻是越來越小。
國民黨裏頭,政工這個係統,可說是最窩囊的了。國民黨敗給共產黨,很多人說“非戰之罪”,既然不是打仗的罪過,責任是誰的呢?自然是政治,而政工政訓係統自然首當其衝。柏楊他們這個係統的領袖鄧文儀,對著孫殿英大談三民主義,差點兒把盜墓出身的孫老殿噎死。這幫人的水平,大體如此。
從大陸“政”到台灣,到1960年終於脫離這個幹了半輩子、不過一直在虧本的買賣,柏楊的人生價值隻能說是負數。學而優則仕,先生學得一般,仕更沒有走通。
照片上1960年的柏楊,白皙而文氣,這個四十歲的河南漢子,真的不惑了嗎?從他一生習慣眯縫著的眼睛裏,我們看不出來。
然而有句話叫做“人生從四十歲開始”,它仿佛就是給柏楊定做的。
四十歲以後的柏楊,竟是越活越有滋味,越活越明白的樣子。
《中國人史綱》、《柏楊版白話資治通鑒》,都出自四十歲以後的柏楊。這兩本書,寫的真是足夠精彩,足可以給柏楊在曆史文化領域奠定一個位置,也說明他的確是有才華的人。大學畢業的柏楊留下一張頭頂學士帽的照片,目光中滿是犀利。這個中原小才子的成就都在晚年,或許和人生最初走錯了路分不開。
然而,柏楊最燦爛的,卻是另一本書,這個我們都知道的。
那本《醜陋的中國人》。
當我開始讀這本書時,正是十六七歲,血氣方剛的時候,卻被這位柏楊先生罵得汗流浹背。
很鬱悶,又無從反駁。因為先生所寫的,處處件件都戳心戳肺,張目看別人,低頭看自己,無一不是先生筆下。你想辯駁,偏偏覺得柏楊先生說的總比你有道理,就是辯贏了他,心中也還是輸。
也巧,那個時代正是我們打開國門的時代,忽然發現那些紅眉毛綠眼睛的生番竟然比我們一直引以為榮的祖國超出那樣大一截,不但工資比我們高十倍二十倍不新鮮,而且走路膝蓋會彎,過馬路不闖紅燈,好似比我們還文明。震驚之下,柏楊先生的話,我們多少聽進去了些。
《醜陋的中國人》屬於雜文,柏楊先生自己說雜文比魯迅寫得好,雖然他亦謙遜地說自己是站在人家肩膀上。
其實柏楊先生的曆史文章,一樣帶著這種雜文的尖銳。
從這裏,也可以大致明白柏楊先生為何半生不得誌。這人哪裏是搞文宣的材料,這人是罵死人不償命的主兒啊。當然,他早年的工作也不限於歌功頌德,也可以去罵共產黨,不過共產黨講究的是槍杆子裏麵出政權,不怕罵。
欣賞柏楊先生的才氣,然而有些不喜歡他的鋒銳,畢竟傷人比較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