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孫方友

我個人很喜歡金波的作品,尤其他的一批有關“故鄉”的小小說,很是讓我對他產生“青睞”。在中外文壇,文學家的寫作經常會以一種回“故鄉”的方式出現,在返回“故鄉”的過程中,作家總能夠發現那些令人驚詫的事物與人間悲喜。作為“京漂族”的金波,自然也不例外。從《啞二娘》到《說書藝人》,從《朱梅真》到《要飯支書》,從《村寶》到《有個親戚當大官》,無不滲透著他的故鄉情結。一般來說,故鄉就是一個永遠凝固在作家心靈中的鄉村世界,其中的裂縫最能耐人尋味地一點點為我們感知,讓人覺得這個表麵寧靜的世界原來充滿了躁動與不安。《啞二娘》中的啞二娘,因有一副好嗓子本該改變她的命運,不料在戲班裏發生的短暫戀情仍無法拯救自己,反而卻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更令人可悲的是,她的女兒紅葉在二十年後又再次步其後塵遭到了更大的不幸。啞二娘冒著生命危險救出女兒之後,卻導致母女終生不能相認的悲劇。母女倆那不安的靈魂凝聚成的反抗,最後全陷入不可破譯的失敗。也就是說,平靜的世界從來不缺少風暴的潛流,平凡的生命一樣擁有傳奇與不幸,曆史和生命的結合與錯位,造成了千姿百態的人生景觀。要理得清這一切,很需要一雙具有穿透力的眼睛,也需要一種超然的態度和冷靜。金波就總是以一個“遊子”之心,把其感受用小說技法向讀者娓娓道來。

一般說,真正好的文學,優秀的文學,它表達的東西一定是複雜的、深度的,甚至是曖昧的,不可解釋的。現代人讀作品已不太注意你寫了什麼,注意的是你的小說能否讓他們的心靈顫動和由此覺悟點什麼。尤其現在的年輕讀者早已不相信說教和眼淚,往往在滿足了現實和人倫的故事之後,他要追問存在的意義,要尋找超脫的體會。金波像是十分明白這一點,他總是在存在的問題上長驅直入,深深地鑽探世界和人性的真相,將自己的作品走向複雜、深邃、博大。如《電話時代》、《中獎之後》、《富翁與乞兒》、《妻從鄉下來》等篇章,無不在佐證這一概念。

衡量一篇小說,主要看心靈方麵的東西和文學方麵的東西,心靈的東西在文字背後,是滲透出來的。你靈魂方麵的東西飽滿,能量很大,你的文字和人物肯定是鮮活的,有內功的。《同行的女人》中的阿藝,職業是一名妓女。是誰逼她為娼的?是她自己。她那為追求金錢的畸型思維,恰巧是她的自我精神解脫。她背後的痛苦才能給人最大的震撼。《中獎之後》中的孟江南,一個連親人都不願與其聯係的小人物,在中獎百萬元之後,得到的是更深層次的不理解和不信任,其痛苦和困惑反映了世態之炎涼,讓人不寒而栗。

懷舊,一般都是老年人的感情,懷舊之作,大多是已入老境的作家的精神產物。當一個作家已經基本上寫盡了自己對社會現實的認識與感受,或者說已經把自己幾乎所有的對社會現實的認識與感受,都以生活的形象圖景表現完了的時候;或者說,已經對他的生活經驗與生活視野所提供的現實生活題材作了最大限度的挖掘之後,他往往容易把注意力轉移到他最後的一所礦藏——我,又開始新的挖掘。而金波還年輕,正是藝術實踐和生活積累的最佳時機,漂泊在京城中,人間冷暖、世態炎涼,順境時的歡樂,逆境時的痛苦,會同時湧入他的筆下。當日後他將筆鋒轉入自己的“最後礦藏”時,肯定會升華到一個更高的境界,讓更多的讀者對他刮目相看——我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