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9

天天有肉吃

十七歲那年,我混到四十裏外的一所中學就讀 。說是混,是因為我在離家較近的那所鄉村中學跟一個男生打架,結果把後麵的女生冒開了紅。而那個女生正是校長的侄女,校長說啥也不要我了。父親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後,通過一個遠房表叔的關係,把我弄到那裏,讓我再混兩年 ,養養身板,畢業後,跟他到建築工地上賣苦力。那時的我,也不相信自己會有什麼出息。

有一次,我放假回家,媽媽特意拿出來一小塊臘肉,給我炒著吃。那個時候家裏很窮, 一年到頭很少能吃到這樣的美味。我隻知道,家裏鍋台後那個小壇子裏,常年存有一塊臘肉。隻有在來客人的時候,才可以拿出一小塊來,給客人享用,平時煮菜是很少放的。所謂的臘肉,隻不過就是事先把肉煮個半熟,用鹽把肉喂上,再用蓋子一封,可以保存很長時間,不著蛆罷了。

六歲的弟弟在旁邊眼巴巴地瞅著說:“媽媽為了給你湊學費,把那頭小豬殺了。我們猛吃了一頓後,就把肉全賣了。這是媽專門給你留的,我沒敢動。哥你快吃吧,好香好香的,我不饞,我不想吃。”在弟弟的注視下,我勉強地夾了一塊放在嘴裏。那哪還是什麼肉啊!又死板又硬實,像木柴片子一樣。這些臘肉母親已經給我留了好久好久,弟弟也惦記了好久好久。我趁著媽媽不注意,塞給弟弟一塊。弟弟快速地嚼著,不停地說:“好吃,好吃。” 就在這時,母親正好端飯進來,看到這情景,火了,過去給了弟弟一巴掌,斥責道:“你這個不爭氣的小饞貓,你哥回來前,咱不是說好了嗎?你不爭著吃。你吃了那麼多,還沒夠。你看你哥瘦得那皮包骨的樣了,你就不心疼啊。”

弟弟嘴裏含著肉,哭著說:“媽媽,不是我想吃,是我哥硬給的,要不我吐出來。”說完,把那些嚼了一半的東西吐出到桌上,肉絲摻著唾液,還有淡淡的血跡,攤了一片,那血是剛才母親一時生氣,手下得稍稍重了一些,牙齒把嘴唇磕破了。弟弟羞愧地說:“哥你吃你吃,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了。”

當時,我的心一酸,淚水蓄滿了雙眼。母親沉默了,背過身去,淚奪眶而出。半晌後,母親有些哽咽地說:“都怪你爹沒能耐,過著這窮日子。”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衝動, 自己長大後,絕不能再過父母這種苦日子,爭取每天都能吃上新鮮的肉。以至於後來我學習倍加努力,考上大學,有了舒適的工作,不但每天能吃上肉,而且還是挑著樣吃。

前些天,我打電話給在石家莊當醫生的弟弟,他也考上大學,過著比我還好的生活,正事說完了後,我試探著問:“你還記得咱家裏鍋台後那個小壇子嗎?”弟弟笑了,說:“記得,記得,那裏藏著我兒時的夢想,我就盼望著長大後,天天能吃上臘肉。是那壇子臘肉誘惑著我,才考上學的。”我的手一顫,沒想到他也有與我一樣“理想”,其實,改變人生也許就是一個最不起眼的甚至有些可笑的願望。

絕版的第十條

到嘴的肥肉不能丟

老王在這座旅遊城市裏收廢書報,好多年了,手頭也小有積蓄。

這天傍晚,老王來到避暑山莊邊上的一個舊小區,沒吆喝幾聲,就從一個樓口裏出來一個中年男人。他拎著一個塑料袋,走到老王跟前,“嘩啦”往地上一倒,灰塵四起,裏麵是一堆布滿塵土的舊書。那個中年人捂著鼻子躲到一邊說:“你看看,我這些書值多少錢?”老王可不在乎什麼塵土不塵土的,在他的眼裏,這些散發著黴味的舊書就是他的鈔票,便賠著笑臉說:“好咧,三毛五一斤,我這就給你稱。”

老王一邊捆著那些舊書,一邊也沒忘記招攬生意,衝著路過的人吆喝道:“有舊書舊報的嗎,舊書舊報換錢囉!”很快,在老王周圍就聚集了一些溜彎的人。他們看著老王在地上忙乎,在一旁也有事沒事地扯上一兩句閑話。

老王把那些捆好的書,一捆捆地稱著,稱到最後一捆了,“吧”的一聲,捆書的繩子斷了,那些書撒落了一地。有好幾本書正好落到一個老人的腳上。老王瞟了一眼那個老人,這個老頭衣著講究,皮鞋擦得黑亮,不用問,是一個有身份的主,這樣的人自己惹不起,老王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了。”接著,胡亂地收拾著地上的舊書。那個老人笑了笑說:“沒關係,沒關係。”隨意瞟了一眼老王手中的小冊子,眼睛一亮,趕緊要過老王手裏的那本小冊子,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抬起頭來,有些激動地說:“這本書,我單買了,你看,值多少錢?”他的這一舉動自然沒有逃過旁邊那個中年人的眼睛,那個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拽過老人手裏的小冊子,翻看了一下,那是一本幾十年前的小學生守則。印刷的質量有些粗糙,署名的那家出版社早已經散夥多年了。那個中年人翻了翻眼睛,看了看老人,沒有開口。

那個老人又問道:“多少錢,你說個價吧,這本書,我要了。”那個中年人眼珠轉了轉,說:“五百。”那個老人有些吃驚地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漫天要價呀!”那個中年人“嘿嘿”一笑說:“不要就算了,我還不賣了。”

老王對眼前這一幕,也感到有些奇怪。他拿過那本書看了看,實在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的。要說老王在收舊書這行也不是外行,他曾經收過一些古善本,賣過一些好價錢,莫非這是什麼殘品,孤品,絕版本之類的東西。轉而一想,不行,這年頭演雙簧的騙子太多了,自己看看再說,於是不動聲色地把那本小冊子又還給那個中年人。

那個老人狠了狠心說:“好吧,五百就五百。”說著掏出來錢,數了數就要遞給那個中年人。老王看到那個老人真要動真格的了,看起來,是沒什麼假了,自己到嘴的肥肉怎麼能讓給別人。老王上前一把奪過那本小冊子,死死地攥著,側身擋住那個老人說:“不行,這個生意咱們已經搞定了,這個我買了。”

那個中年人說:“可你還沒有給錢呢?”老王也不示弱:“咱們這是口頭合同,再說我已經稱了,就說明合同已經履行了。”

看到老王那股子誌在必得的愣頭勁,那個中年人狡猾地笑了笑說:“你要也行,不過,按舊書價賣可不行。”老王急切地說:“好吧,我也給你五百。”那個中年人搖搖頭。老王問:“你想要多少?”那個中年人伸出一根手指頭說:“一千。”老王心裏咯噔一下,一千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他有些猶豫了。那個老頭也在一旁氣憤地說:“你這個人,怎麼能漫天要價。”那個中年人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們要不要,不要我就不賣了。”

那個老人把頭轉向老王說:“老兄弟,你知道這本書哪裏值錢嗎?”老王心想,試探我啊,就斬釘截鐵地說:“我經手書這麼多年了,什麼書我沒見過,知道啊,當然知道了。”老人感慨地說:“那就好,那就好,希望你好好地保存它。”老王滿口應承,“沒問題,你就放心吧。”說著就要掏錢。

在一旁察言觀色的那個中年人這回又不幹了,狡黠地一笑說:“慢著,一千,我也不賣了。”

老王生氣地看著他,問:“你還想要多少?”那個中年人又“嘿嘿”兩聲,伸出兩根手指頭:“兩千。”那老人這回真的生氣了,近乎吼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你的價錢隨風長啊。你這樣做會受到良心譴責的。”那個中年人冷笑著說:“別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快買,不買,我又要漲價了。”老王咬了咬牙說:“好吧。”說完,掏出兩千元錢,給了那個中年人,那個中年人沾著唾液星子點著錢,眼睛眯成一條縫。

老人歎了口氣,對老王說:“老兄弟,你什麼時候覺得這本書,不值了,就去找我,我給你這筆錢。”說完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老王嘴上應承著,“好,好好。”

耍賴無敵

老王把那本書捧回家,反複地小心翼翼地看著,高興得一宿沒睡。老婆還是心疼那兩千元錢,就說:“你總也得知道的價吧,賣的時候也好心裏有數。”於是老王通過關係,又交了三千元評審費。才捧著這本有些發黃的書,見到鑒定專家。鑒定專家把本書拿過去看了看,輕輕地放到一邊,問老王:“這本書,你是怎麼得來的?”老王說了那天的情況。那個專家歎了口氣說:“老哥,這就是從前一所小學普通的小冊子,不值錢,當廢紙賣,還差不多。”老王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不用問,自己是上當,那兩個人肯定是一夥的。老王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好幾天沒吃喝。老婆說:“那個人不是有地址嗎,你快去公安局報案。”老王搖搖頭說:“那肯定也是假的。”

俗話說:真是冤家路窄。幾天後,老王蹬著三輪車收舊書報,又經過那個小區。當時正值下班的高峰,老王扯開嗓子沒喊幾聲,就戛然而止。咋了,老王看到了那天賣書的那個中年人。老王丟下三輪車,上去一把抓住他,吼道:“你這個騙子,走,跟隨我到公安局去。”那個中年人掙紮著說:“不,我不是,我一個正經上班的人,我騙你幹什麼。那天又不是我非要賣,是你們爭著要買的。我也感到納悶,怎麼天上就掉了餡餅。”老王看到他不像是在說謊,這才鬆開手,垂頭喪氣地說:“那本破書也不值錢啊。那個老頭也不像是壞人,為什麼相中這本破書了呢?”那個中年人“嘿嘿”了兩聲說:“不用問,那個老頭肯定是自己呆得太無聊了,拿你鬥悶子,尋開心的。別怪別人了,都怪你自己太貪心了。” 老王還是有些懷疑地問:“你們真的不是一夥的?”那個中年人起誓發願地說:“真的不是,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老王又說:“那個老頭給我留了地址,我這就去找他去,他說他要這本書的。”那個中年人“哼”了一聲:“我說你怎麼這麼蠢,那個地址百分之百是假的。你以為,他跟你那麼傻啊,給自己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