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食堂餐廳後，在王書記胡攪蠻纏的勸說抑或訓斥之下，杜鵬程隻好答應讓邢局長留下來過夜，自己跟司機吳師傅開車返回。
車出了牛嶺鎮駐地，駛向了通往鹿垸市的寬闊大道。
兩個人各自沉著臉，一言不發，隻聽到輪胎碾壓瀝青油路的沙沙聲。
行至中途的時候，夜幕已經沉沉漫了過來，稀疏的星星在天邊眨動，像一隻隻高深莫測的眼睛。
杜鵬程歎口氣，說：“怎麼會這樣呢？”
吳師傅手握方向盤，直視著前方，竟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快了，你快熬出頭了。”
杜鵬程丈一頭霧水，回過頭，怪怪地打量著吳師傅。
吳師傅不是本地人，他是跟隨邢豐朗從川平縣一同調過來的，仍做局長的專職司機。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領導調動，司機變動，這似乎成了機關人事變動的一條潛規則，就連組織、人事部門也都會為其大開綠燈，特事特辦。
問題很簡單，司機跟隨領導久了，一來二去就成了貼心人，主子渴了、餓了、有啥喜好，第一個心神領會的必然是他的司機。
司機幾乎就成了領導肚子裏的一條蟲子，既能察言觀色，又能投其所好，知道如何把該辦的事情辦好，辦到主子心坎裏麵去，並且還能把嘴巴嚴嚴實實封牢，做到滴水不漏，守口如瓶。
長此以往，領導所做的好事孬事全都裝進了他的腦子裏，簡直就成了領導活動軌跡的一個記錄儀。
所以，但凡領導跟司機之間的關係都比較微妙，僅從外在上看，完全是主仆關係，一個服務，一個被服務，彼此配合默契，波瀾不驚。
但無形中，司機也就成了一個活著的定時炸彈，一旦到了緊要關頭，也極易會被引爆，且震撼力非同一般。
基於此，一般情況下，領導跟司機幾乎都是形影不離，船隨水漂的。
吳師傅這人平日裏話很少，看上去也很低調，不出差的時候，總是一個人默默呆在辦公室裏，幾乎沒有表情，喝喝茶，看看報，極少見他跟同事套近乎、扯八卦。
剛才吳師傅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話，不亞於在杜鵬程的心裏放了一個鑽天炮，一陣響動過後，便硝煙彌漫了。
聽上去他的話很有些偈語的韻味，有嚼頭，費琢磨。
作為一把手的心腹人，吳師傅似乎是在向自己暗示著什麼。可又不便多問，就算是問了，人家也不會多說，點到為止，這已經是破戒了。
想來想去，覺得這句話其實也沒多深奧，無非是說自己有了好運，快熬出頭了。
雖然之前類似的話也沒少聽，知道那無非都是些恭維、套近乎的空話，但今天從吳師傅的嘴裏說出來，那就別有一番韻味了。
想到這些，杜鵬程心裏就難免有些興奮，樂滋滋起來。
一路上暗暗揣測著——或許自己真的時來運轉，有了奔頭，四十多歲的年紀，路還遠著呢，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