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更尷尬的開場白,多半是女生問的,“打算什麼時候結婚?辦喜宴的時候一定記得通知我們。李易繁,我覺得我們班裏最先結婚的肯定會是你……”她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總會躲在李易繁的身後,一聲不響地幫他整理襯衣的領口。其實,這還算好的——這樣的對白裏多多少少有些祝福的意思,善意的祝福終究是應該心存感激的,至少相比“別忘了,畢業季也是分手季”這種略帶詛咒的“祝福”要好太多。

說這話的是一個微胖的姑娘,她穿著寬鬆的學士服,因為衣服是黑色的緣故,將她襯托得很白,她有高高的鼻梁和略小的眼睛,是單眼皮,怎麼說呢,她實在算不上出眾,可能是為了顯得自己出眾一些,所以,她的話語也要刻薄一些。

李易繁沒有吭聲,他隻是微微一笑,接受美好的或者並不算美好的祝福,自始至終,他都攥著我的手,那種謙卑中的高傲,總是讓我著迷。

“你女朋友也不算醜,追求她的男生肯定不少吧?”她沒有用“漂亮”,而是用“不算醜”。

“對啊。你也不算醜,可是怎麼沒人追你呢?”李易繁冷酷一笑。

她臉色瞬間就變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原本就小的眼睛,這麼一眯就更小了,好像是畫上的一道線似的,“我不需要別人追我,我又不是草原上的羚羊,身後跟著一群豺狼虎豹,我可不想做別人嘴上的獵物。”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後來,我才知道她叫耿璐,是李易繁班裏有名的“潑辣妹子”,她大一那年曾瘋狂地追求過一個男生,每天早上給對方打電話送早餐,可是對方不領情。於是,這姑娘每逢喝醉了都會給那個人打電話,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對方,她有多愛他,可是即便如此,這個“豺狼虎豹”也沒有捕獲到那頭“羚羊”。

李易繁上班的地方在國貿,那是雲城最繁華的地方——至少那時候還算得上。他跟我說:“程晨,我的辦公室在十八樓,有成排的窗戶,閑下來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是在半空中。”他聲音裏的那種雀躍像是真的要飛起來似的,“我一定要帶你來看看,體驗一下俯視這個城市的感覺。”

我一邊給咖啡拉花,一邊說:“好。”

可是他最終也沒有帶我去俯視這個城市,他實在是太忙了,處理沒完沒了的工作,還要陪上司去應酬,有好幾次,我給他打電話,總會聽見杯籌交錯的聲響,他低聲說:“我晚點回去打給你好嗎?”

我說:“好。”

好像除了“好”,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於是,後來的很多個夜晚,我都是在等待中度過。整個宿舍都睡了,我躺在床上,手裏攥著手機,怎麼都不敢睡,我害怕他打來電話找不到我。但是,這些夜晚,我都沒有等到他的電話,可能他是真的喝多了吧,每當想起這些,我就更加焦慮了,一個勁地問自己:“他喝多了,有沒有人照顧他啊?”

沒人會給我答案。

每當這個時候,李淑媛總會擺出一副“神算子”的樣子,“我都說了,你一點都不了解他,他有多自私,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我看不慣她這個樣子,所以每當她開口的時候,我總會選擇沉默,這時候的我們——我和李淑媛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我們所有的共識,所有的和平,所有的善意,都在這道鴻溝麵前潰不成軍。

“你遲早會知道的。”這是她最得意的一句話,好像勝券在握似的,未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而我能做的,隻是在歲月的長河中去印證她的“未卜先知”。

“就算我會知道,可是他終究是你哥哥。”

“我沒有他這個哥哥,這輩子都沒有。”

“那是你的事。”我站了起來,每當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我實在不想跟她多待一秒鍾。我開始用越來越多的時間守在咖啡館,好像那裏成了我的棲身地一樣,後來連老板都過意不去了,好幾次,那個舉手投足都充滿氣質的中年女人問我:“程晨,你真的很喜歡這裏嗎?”

我點頭。

“很難得,我以前找的兼職咖啡師,沒有幾個能留下來的。他們都急著去賺大錢,去更好的平台,手頭的技能都沒有學好,就想吃成大胖子。可是,你不一樣,你是個例外。”她的眼神裏透著一股光澤,像是珍珠一樣,被時間滋潤的晶瑩,“我喜歡你這個姑娘,踏踏實實的,對了,你學的是什麼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