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 快, 你舅舅來了。跟我過去見客。”
章年卿訝然道:“舅舅他們來了嗎。什麼時候的到了, 他們不是在河南嗎, 怎麼都沒寫封信。”說著疾步跟著章芮樊走了。
章芮樊年輕的時候在汝寧府同知, 娶了當時的河南巡撫陶金海的女兒。後來章芮樊一路升擢至京城, 帶著陶茹茹在京城一住就是十多年。當年離開汝寧的時候, 章年卿二哥才出生,還在繈褓裏抱著。章年卿更是連影都沒有,從未見過本家舅舅。
此番聞舅舅前來, 他內心雀躍不已。一路小跑,一掀簾子,數道目光一齊投來。章年卿望了望廳內的五六名男人, 斟酌片刻, 先向祖父和外祖父行禮:“孫兒見過祖父。外祖父。”然後向三個中年男子請安,“天德見過三位舅舅, 給三位舅舅請安。”
“哈哈哈。天德還記得舅舅。”“喲, 我們的小解元來了。”“來, 讓大舅好好看看你。”
章年卿摸著腦袋, 憨憨笑道:“收了舅舅們十多年禮物, 哪敢不記人啊。”
哄堂大笑, 陶孟輝等人個個指著章年卿哭笑不得。陶孟輝道:“看著人憨,腦子卻不傻。”
舅甥四人聊的很是投機,直到陶茹茹抱了小女兒青鸞來, 大家對章年卿的熱情勁才散掉, 都疼愛的看著章青鸞。
陶家是兄妹四人,三子一女。如今陶茹茹也生了三子一女,這份巧合,讓大家對這個小閨女又憐愛了幾分。
小舅陶孟新湊不上熱鬧,隻好逮空拉著章年卿說話,“冬月裏訂了親,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章年卿苦笑,“馮家姑娘還小,看家裏怎麼安排吧。”
“你自己都沒個想法嗎。”陶孟新可不覺得他這麼乖。
“過了春闈再說吧。”章年卿興趣乏乏。
提起春闈,陶孟新神色一肅,和章年卿聊起了心得和注意事項。直至中午用膳,兩人還意猶未盡。
出門時,陶孟新拍著章年卿後背正說著什麼,忽然感到手下一個硬物,下意識的抽出來:“這是什麼。”
糟了。章年卿忙要奪回來,陶孟新一抬手。不理小外甥的迫窘,慢慢展開書來看。
“《春.潮漫野》這是什麼?”
狐疑的翻了兩頁,陶孟新眼中從震驚驚愕到不可思議,精彩繽紛。
章年卿惱羞不已,一把奪過遮掩住。解釋道:“這是表哥給我的。”
陶孟新指著他一臉明白,感慨道:“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啊。”
外麵風雪略大,吹迷了陶孟新睫毛。他睫毛掛雪,麵如冠玉,臉上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芝蘭玉樹,氣度翩翩的陶舅舅,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肩膀,“孩子,記得你的話。春闈重要。”
“舅舅!”章年卿高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明白。走吧,去吃飯。”
飯後,章年卿氣的回屋直接摔了書,狠狠的踩了幾腳。便去讀書了,念了一會,天色漸暗。章年卿沒有喊小廝,自己動手點了油燈。暮色四合下,靈感總是來得分外洶湧,研磨習書,字字諫言都是真理。
盯著硯墨,不知怎麼的,章年卿忽然想起‘紅袖添香’的渾話。心中一觸,眼前影影綽綽,依稀露出一個小丫頭的影子。小姑娘拿著小杌子站在桌前,像隻花貓兒似得在桌前硯墨。琵琶袖垂在硯池裏,拖的紙上桌上都是墨痕。
這麼想著,心頭越發熱了。心尖尖那一處又熱又燙,烙的他渾身躁意。洶湧的靈感都被另一種洶湧撲滅。
章年卿回到屋子,那本書孤零零的被扔在地上。燭火跳動間,將那一個‘春’字生生挖出來,做成一個巨大的虛影罩在他的心頭。想了想,彎腰撿起書。拍了拍上麵的灰,私下收進櫃子裏。
書脊朝裏,掩藏在浩瀚書海間,幾不可尋。
章年卿閉了閉眼,喃喃道:“馮...俏。”
馮俏,真是可好名字。
臘八灶王節,章家去給馮家帶著禮物追節。沒有什麼貴重的,多是些八寶豆子,薏米百合等,圖個吉祥。
內宅孔丹依和陶茹茹在說話,正廳馮承輝和章芮樊也聊的不亦樂乎。章年卿一個人坐著無聊,索性對馮承輝拱手請命道:“先生,天德可否去書閣看書。”
孔丹依作為衍生公女兒,出嫁時一百三十六抬嫁妝裏,有二十八抬裝的都是古籍孤本。天下學子趨之若鶩,任誰得一本,都能當做傳家寶流傳百世。哪裏像衍聖公這種人家,稀世孤本都是以‘抬’論。